如岁+番外(40)
楼下依旧吵闹得很,卫泱的身影一望便见。他站在人群中央,背对着我。
我刚走到楼梯前,正要下去寻他,却察觉气氛有些不对,于是局促地停住脚步。
变故来得极快。
卫泱突然拔了剑,面色沉郁,杀气毕现。周遭的人亦纷纷亮剑,他被几十人团团包围住,不能脱身。在座的堂客惊慌失措,仓皇逃窜。
两拨人剑拔弩张,局面僵持不下。
我吓得魂不守舍,拔腿正要跑,此时外面却突然传来声音,打破了僵局:
“大名鼎鼎的卫公子来此游历,怎么能怠慢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亮地从门廊处传来,自带一番不容驳斥的气势,“不然怕是要责怪我侯府招待不周了。”
卫泱冷笑一声,似是轻嘲:“靖远侯亲自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我惊奇地抬眼,面前这男人修长挺俊,一袭黑衣劲装,衣上绣着暗红色的玄鸟,横眉冷目,唇角勾着一抹冷笑,手里一柄黑金折扇,气度不凡,折射出精锐的光泽。
“自然是来办公事的。”他蔑然道。
“不过,我不是来找你的。”
说罢,他的目光将整座客栈从上至下搜索了一遍,最终向我的方向看来。
那人眼风凌厉,不怀好意,更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
我手脚一阵发麻,心里正盘算着眼下该如何逃脱,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想要躲过他的视线。
没想到却还是被他抓了个正着。
时间仿佛停滞。
他的视线逡巡至我身上,静止一刻,随即抬起折扇,语气狠厉:
“抓住她,给我把她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北绥帝:北朝先帝,十年前主动退位,传位给嘉帝。因为当时嘉帝年幼(当时一岁),实际由北政王摄政。
北政王:北朝摄政王。
给大家理一理北国皇帝顺序:
十年前,北绥帝退位→嘉帝(摄政王执政)→北国亡国→苏澜
第33章 庄周梦2
被几十个人追杀的感觉,不知道生前我有没有体验过,但死后这倒还是头一遭。
两条腿跑不过八条腿的王八,我很快便被抓住,逮回了那人身边。
我眼泪汪汪地望着卫泱,他的眸中泛寒,怒意森冷,一剑刺穿了几个侍卫的铁甲,冲到那人身前,却被他折扇一挡,冷剑生生震飞了出去,金属撞击蜂鸣作响。
“陈怀安!”卫泱咬牙切齿,猩红的瞳孔杀意涌现,却被冲上来制服他的侍卫掣肘,脸上霎时多了几道血痕。
陈怀安也不急,慢悠悠道:“你妹妹且先借我一用。北绥帝问我要人,我看过几日,你可以再来我府上替她收尸。”
听了他这话,卫泱反倒冷静下来,唇边漾起一抹冷笑,咬牙切齿道:“这是苏澜要的人。”
陈怀安嗤笑:“别闹了,以你那么大点本事,能将她藏在城中?要能瞒得过苏澜,也只有我办得到。何况得罪了北绥帝,对你也没有好处。”
说罢,陈怀安折扇一指,懒洋洋道:“你杀了我的人。本侯心情好,今日暂且不杀你,等你想通了,来我府上赔礼道歉,我们再可一叙。”
这句话音落下,他不屑于多看卫泱一眼,转过身,拎起我,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门外的轿子。
靖远侯府坐落于梁都最繁华显眼之处,与低调二字八竿子打不着干系。北国诸侯割据,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想来敢于这般锋芒毕露的,定然不多。
轿子里的陈怀安悠悠闲闲地拿了一本奏折看,翘着二郎腿,时不时地咒骂几句:“老不死的东西”……“哼,乡野莽夫”……“狗屁不通!”
车一停,到了,他折扇一敛,朝我挑眉:“下去。”
我惊恐地看着他。
“本侯叫你下去。”见我吓得不敢动,他有些不耐烦,一脚将我踹了下去。
我摔了个狗啃泥,衣服也被风撩起,露出衣下裸露的白骨。
陈怀安下了轿子,瞥见我的骨骸,“啧啧”两声,接着便目不旁视地越过我,进了府。
扶我起来的是个面善的壮汉。尽管他脸上有道疤,身上还挂着两把大刀。
我正欲道谢。他一只手扶住我,转过头大声问道:“侯爷,这东西是直接扔进厨房,还是?”
陈怀安头也没回,声音清亮得很:“先扔后院。等会儿再煮。”
我面如土灰,急忙用力挣扎起来,余光一瞥,却见有人从轿子上又搬下来几只土鸡,这才稍松了口气。
那壮汉这时转向我,才意识到依旧抓着我的胳膊,便很快松开手,有些尴尬地抱拳作揖道:“姑娘,对不住,里边请。”
侯府宽敞得很,陈怀安倒也在府上安置了不少风雅之物,纵然这与他的作风气派十分的违和。
他步履如风,穿过庭院,迈进客堂。听说有人来府上拜谒了,唤来小厮,洗了把脸,神色不豫道:“去,把他轰出去。本侯今日不见客。”
小厮忙躬身,紧张道:“侯爷,是北政王的人。”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直起身,正了正衣领,又清清嗓子,眼梢一斜,冷哼道:“人在哪儿?带路。”
陈怀安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小厮刚替我上了茶,我惊魂未定,正有些坐立不安,远远地却见他满脸得意地哼着小曲儿踱步回来,一副耀武扬威的仗势。才刚端起在唇边的一口茶,突然有些难以下咽。
果不其然,陈怀安在我对面不慌不忙地坐下,像打量到手的猎物一般端详着我,忽然阴恻恻地笑了。
“卫姜……公主!”他的语气满满的嘲讽与戏弄。
我局促地将茶盏放下,一言不发地发着抖。
“说话!哑巴了?”他不太高兴,脸骤然拉得老长。
我沉默了片刻,又点点头。
兴许是受了惊吓,从方才起,我便发不出声音了。
“嗤,果真是个废物。”他将手里的折扇焦躁地敲了两下,啐骂几句,才又吩咐小厮,“给她拿纸笔来!”
纸笔很快便被取来。
陈怀安用折扇指着纸面,问:“你真是苏澜要找的人?”
我战战兢兢地思索半天,缓缓在纸上画了个圆。
他瞪了那个圆几眼,干笑一声,讥讽道:“没想到你这公主,竟还是个文盲。”
言罢,他又接着问道:“苏澜知不知道你是卫姜?”
我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番卫泱来时对我说的话,犹犹豫豫地又画了个叉。
陈怀安这才放心,稍稍舒了口气,又觉得极有面子,洋洋得意道:“本侯这消息,可真是四海内一顶一的灵通。”
这位侯爷可真是没脸没皮。我暗暗心想,便听得他的声音又懒洋洋地响起:
“这么说来,除了你和你哥哥,应当不会有旁人知道你的身份。”
他眯着眼睛,折扇一下一下地叩打着掌心,向我解释道:“抓你,本是北绥帝要人……可如今,本侯却突然不想把你拱手送给他了。”
“卫泱想要你……北绥帝想要你……苏澜也想要你。留着你,定能派上大用场。”
我在纸上草草画了几笔,问:北绥帝是谁?要我做什么?
他皱着眉看了纸上两眼:“你画的什么垃圾?”
我气急败坏,又在纸上瞎涂一通,又画了只大王八。
陈怀安眼睛瞪得像灯笼:“你竟敢骂本侯是王八?!”
他这回居然看懂了!
我怒瞪着他,又指了指上面那一行图画。
他若有所悟,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看起来像是懒得同我多费口舌,随意一指身边的侍从:“你,给她讲讲北朝局势。”
侍从向我躬身作揖:“回姑娘的话,北绥帝是旧朝的先帝,他三十岁便退位,后传位嘉帝,一直隐居于梁都,迄今已有十年。”
“嘉帝登位时,时年仅一岁,因而这十年间的朝政都由北政王把持。一年前,幼帝被废,北国臣附于秦,如今北朝朝政皆为我们侯爷代管。”
听到这里,陈怀安面上生色添光,很是得意地接过话来:“北绥帝的夫人久病沉疴,他听闻有味药材名唤‘活人骨’,可医百病,便委托我替他寻来。”
说罢,他悠然拿折扇指了指我:“人已带到了,我得先去向绥帝问个价。”
闻言我心中一颤:好不容易复生一趟,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叫人煮了?这样想着,我忍不住朝门外偷偷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