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岁+番外(24)
我将书接在怀里,看清封面的书名,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难道是?
失传已久的!
《青楼梦》下半部?!
我惊愕地看着手里的书。传说北国几代先王都曾以郡王之位相赠,寻觅此书,没想到它竟就这样一直堂而皇之地躺在苏澜的书案上。
案前苏澜头也不抬,冷冷道:“昨日安乐王进献了一只溪龟,放在持正殿。你去给我取来。”
此时我喜形于色,只顾着手里的书,来不及细想“西归”是什么,便满口答应下来。
半个时辰后。
我看着苏澜桌上的那只小乌龟,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我问。
他觑我一眼,云淡风轻答:“镇纸。”
说罢,他玉骨修长的手指将那乌龟往宣纸上一压,那小乌龟立刻在纸角趴下,乖乖地缩了起来,一动不动。
……分明是只乌龟!
苏澜用手指弹了弹那乌龟的壳,唇角一勾:“溪儿,别动。”
我顿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你方才叫那只小乌龟什么?”
他这才淡淡转向我,唇畔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口吻惬意:“怎么了?”
“你!”我红着脸,气他将我与王八相提并论,跺了跺脚,却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好气冲冲地继续看书去了。
这《青楼梦》虽久负盛名,却太过晦涩难懂,我才看了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睡意正酣之时,一双修长的手将我抱了起来。朦胧间,苏澜清冷的声音贴在我耳边,沉沉道:“殿里冷,回寝殿再睡。”
我惺忪着睡眼,视线朦朦胧胧的,又听他责备道:“这奏折我还要批到丑时,早便让你回去,你偏要睡在这里。”
说罢,他回过头吩咐那几个前来掌灯的侍女:“今日就到这里。”
昏昏沉沉间,我迷迷糊糊地勾住他的脖子,感觉到他将我抱在怀里,衣袖上清陵草的清香微凉。
“苏澜,我沉不沉?”
我大约是在说梦话,声音迷糊,似撒娇。
“你沉得像只小兽。”他的声音淡远。
“……什么小兽?”
“猪。”
“……”
次日,我是从龙床上醒来的。
据苏澜道,这是由于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脖子,如何也不肯松开的缘故。
我想:
我定是失忆了。
而苏澜站在榻前,慢条斯理地将压在我身下的玉簪抽走,语气戏谑:“怎么,还要抱你起床?”
回想起这一幕,我将头深深地埋进了面前的书里,脸红得像熟透的鸡蛋。
殿上的苏澜皱着眉,凝神提笔在奏折上写着什么。
殿前上来两个侍女,是膳司的厨娘差来的。他不动声色地抬头觑了她们一眼,如常道:“便蒸条鱼吧。”
两名侍女应了声,恭顺地退下。接着,他似乎是累了,搁了笔,目光一掠,落到我身上。
我惊得手一哆嗦,脸又红了起来。
“《大悲咒》?”他的眉微微一蹙,“你何时看起这些东西了?”
我搪塞道:“方才寻到的。”
他的唇角一勾,调笑道:“你倒突然清心寡欲了起来。”
我抱着书卷,忿忿不平道:“谁让你只知将它们锁在匣子里,又不曾看过,真真白白浪费了这些宝贝。”
他的面上却浮云淡薄,声音琅然道:“拿来。”
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将书递到他面前。
他指尖一挑,随意翻开一页,接着便流利自如地诵了出来。
原来他竟都看过了。
是我冤枉了他。
正午过了一刻,一行侍女端着丰盛的菜肴进了殿。
苏澜只寥寥吃了几口,便重又批阅起了奏折,命我将剩下的都端下去。
我端起菜碟背过身,趁其不备,忍不住夹了一筷子糖醋锦鱼。
“晞儿。”身后苏澜叫我。
我仍端着那条鱼,有些心虚:“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身后的苏澜久久未有回应,我便转过头去看。
原来是他伏在案上,睡着了。
他闭着目时尤其沉静。
我端详着那副清隽的五官,即便是睡容也是这般清姿仙骨,依然带着那份熟悉的淡漠疏离,玉骨修长的手里还捏着半卷奏折。
我放下鱼,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凑近了,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再接着,我的唇便印在了那双薄唇上。
微凉。
我的双颊绯红,却见他蓦然睁开眼,唇角微扬,吻了下去。
那个吻柔软沁凉,令人沉醉。
无数璀璨星辰倒映在他的眼眸里。
我微微闭了眼。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传来,轻抚在我耳边:
“晞儿,你刚刚是不是偷吃了那条锦鱼。”
我:“……”
又过了几日,苏澜终于勉强同意回持正殿上朝,而我自然只好又回到了寝殿当差。
趁苏澜不在殿中的时候,我终于将游鲤灯做好了。
尽管它有些贫血。
我趴在桌案上,看着它游来游去,不由欣慰起来。
待今晚苏澜回殿,便可以送给他了。
那时……它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上次卫泱告诉我,窃取瞬华殿图纸那日是他挑起的骚乱。自此我想明白了许多,先前昭国送信告诉我,宫中出了一个叛徒,想必就是受卫泱误导所致。
卫泱仿佛是对我记不清往昔大失所望。而我只知卫姜公主是我的姐姐,却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世人皆道苏澜想要迎娶卫姜公主,是为了姜国秘术活人骨。如今公主消失,那秘术更是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而苏澜要那起死回生之术做什么呢?
以我的观察,他并不像是想要长命百岁。
莫非他有什么想复活的人么?
就这样,我伏在案上沉沉睡着了。
最近我的梦变得冗杂。有时我梦到父君深夜独自醉倒在空荡荡的太和殿,有时我梦到沐沐抱着书卷打盹,还有时我会梦到小郎君。如此零零散散的碎片。
梦到一半,突然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
我从梦中惊醒。
那声惊呼乍如惊雷,从寝殿外传来。接着殿外不知为何起了骚乱,嘈杂纷乱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我忙披上衣服,开门去看。
声音似乎是从瞬华殿传来的。
难道是静仪公主出了事?
我奔到殿外,一行铁骑卫疾奔而过,路两侧站了不少睡眼惺忪的宫女,衣着单薄,大概也是闻声而出。
几个郎尉亦紧跟在那队铁骑卫后,经过我面前。其中一个我熟识的尉官,他的面色肃穆,紧抿着唇,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随后语气凝重地告诉我:
苏澜被人刺杀了。
第20章 前尘17
皇帝竟被刺杀了,这是何等大事。
整座长宫灯火通明,随处皆是铁骑军整齐骇人的脚步声。
我心中焦急,提起裙摆便向瞬华殿跑去,却只到外门便被几个铁骑卫不由分说拦了下来,勒令我回殿。
铁骑统领下令戒严,各殿门皆是紧闭,凡是尚在宫内游荡的,不论身份,一律被射杀。
我独坐在空无一人的殿内,竟无端地发起抖来。
过往能进得去瞬华殿的宫女没有几个。
其中,我是唯一的昭国人。
密令曾要我窃取的图纸,也恰好是瞬华殿的。
我的鼻间满是弥漫着血腥味,眼前突然大雪弥漫,恍惚又见沐沐倒在我膝下。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殿门。
我恍然回过神,前去开门。
卫泱带领一队铁骑卫站在门口。
他开口:“陛下要见你。”
说罢,他向身后的人一招手,护送我去瞬华殿。
诚然,我是被架走的。
一路尽是森严守卫,连猫獭们都一声大气不敢吭,背着小包袱沿着墙脚列队偷偷摸摸前行着。
把守瞬华殿的尉官同卫泱耳语几句,遂将我放进了殿。
殿内燃着安神的龙涎香,暖炉发出细微的毕剥声。
我在内室前停下。
苏澜坐在榻上,微微低头,蹙着眉。他的胸前裹着层层白纱,素来矜贵整洁的衣袍上染了大片未干涸的血迹。
血从绷布下的伤口里渗出来。
静仪公主伏在他身前,使劲睁大那双茫然空洞的眼睛,替他小心擦拭着伤口,神色疼惜,动作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