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简直意外之喜,她脸上也立刻漾起了笑容:“谢谢!”
兔子柔软而巨大,加上耳朵足有半人多高,将脚下的台阶也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许漫接过来忍不住搂怀里轻蹭了下,蹭完脚下没踩实,一个趔趄,身体一下子失了重心。
“啊——”
应峤才刚坐下来,身前光线蓦然一暗,抬头就见许漫和兔子冲着自己直扑过来。
他下意识地张开手臂,连人带兔子一并抱住,自己也跟着惯性从台阶上一路滑至地面
“对不起对不起!”许漫真是吓慌神了,挣扎着要去看他后背。
“没、没事。”应峤轻拍她后背,忍着疼痛安慰道,“估计就擦破了点皮。”
“那让我看看……”许漫话还没说完,身后蓦然响起一声利吼。
“你们干什么呢?!”
许漫和应峤诧然回头,正看到林持瀚满头大汗,捂着肚子用比走还慢的速度朝着这边小跑过来。
——他跑得慢就算了,明明上气不接下气了,还身残志坚地要维持形象和多管闲事。
两人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不弄脏白球鞋,愣是不从长了青苔的石板桥上过,绕着荷花池“跑”了半天,才终于赶到了剧场前。
“你、你们……简直……过分……把我……一个人丢下……大白天在这儿搂搂抱抱!”林持瀚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们俩,双脚颤抖,手指头也颤抖,“许漫漫,你还是学生呢!”
“队长他摔伤了,”许漫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林持瀚“咦”了一声,撑着腰绕到应峤身后,果然看到他连衣服都磨破了一道大口子。
灰色的T恤沾了血迹虽然不明显,破洞处却仍明显可见严重的擦伤。
“怎么搞成这样?”他嘟囔道,“三岁孩子才会摔台阶吧。”
许漫内疚打断道:“都是因为……”
“是我自己不小心。”应峤说着,就要撑着台阶站起来。
她赶紧去扶,“我扶你去校医室看看。”
这样亲昵的举动,看得林持瀚眼皮直跳。
这个趋势不对啊!
当着我的面和我喜欢的女孩亲亲我我,当我林持瀚是死的啊!
他撑着两条累得快抽筋的腿,咬牙上前:“我来扶吧,女孩哪能做这个。”
说着,硬是将许漫挤开,将应峤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应峤看着他抖个不停的双腿,嘴角无奈地抽了两下,干脆把整个重量都往他身上压去。
林持瀚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慌乱中拽住许漫胳膊才勉强站住。
应峤:“……”
许漫:“……”
“算了,还是咱俩一起扶吧。”许漫说着,绕到另一边,一手抓着那只兔子布偶,一手抓着让应峤左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
林持瀚一口血噎在喉咙,吐不得咽不下,只得扶着人一起往前走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应峤似乎把重量都压在了他这边。
许漫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愣是走得比他轻松许多,甚至还有空给他们介绍路边的校友林。
间或,隔着应峤问他:“小瀚哥,你没事吧?”
有事!
应峤这个混蛋是吃铁块长大的吗?
一条胳膊居然比他爷爷整个还重!
林持瀚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倒还维持着坚强的微笑,“小、小意思。”
从艺术剧院到校医室,一共不到1千米的距离,愣是因为林持瀚而走了足足20多分钟。
踏进校医室那一瞬间,林持瀚膝盖一软,松开应峤瘫倒在候诊的沙发上。
应峤倒是神清气爽,被许漫当宝贝似的扶着,腰背挺直地慢慢坐了下来。
校医眼睛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犹豫着迈步往林持瀚那走去:“同学,哪里不舒服?”
林持瀚吃力地摆摆手,近乎怨毒地指向应峤:“他有病,你给他看!”
校医:“……”
“他刚从台阶上摔下来,背上摔伤了。”许漫扶着应峤站起来,转了个身,背朝着医生又坐了下来。
校医这才走近,撩起他破破烂烂的T恤,眯着眼睛检查伤口:“怎么摔成这样,年轻人要小心啊。”
“是是是!”许漫在一边殷勤点头,“老师您给他包扎一下吧。”
“包扎什么,消个毒,擦伤地方涂点药水,撞伤地方我给你开几贴膏药,这几天别碰水就行了。”校医说着转身去拿碘酒,“上衣脱了。”
应峤余光瞥了许漫一眼,对方抱着那只大布偶,并没有回避的意思。
他吁了口气,三两下把T恤脱了下来。
他看着不胖,脱了衣服身上却都是明显的肌肉。
后背擦掉了好几片油皮,还有好几处淤青,红红紫紫凄惨一片。
更让人心惊的,则是新伤之下疤痕累累的旧伤。
从前胸到后面,一直蜿蜒进腰腹背臀深处。
“哎呦,怎么这么多旧伤啦?”校医刚才就觉得应峤不像学生,如今看到他身上的伤,更觉得这人身上一股匪气,狐疑道,“你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几班的”
“我……”
“老师,他是我们浦州野蜂救援队的队长,今天来给我们爱心社做公益活动指导的。身上这些疤,都是出救援任务时候留下的!”许漫飞快解释道,怕校医不信,还抓起应峤的双手,展开给她看,“您看,这是他五年前救我的时候,被划伤的。”
“噢,”校医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公益救援啊——”
不管听懂没有,反正伤口是给他处理了,还开了点药和贴膏。
“前三天每天清创,膏药不要连着贴,中间稍微让皮肤休息下。”她说完,把药品塞给了许漫,顺便接过许漫的校园卡“滴”的一声刷款。
一直瘫在沙发那的林持瀚终于找到突破口,用保证全屋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哼”了一声,“有肌肉了不起,能吃软饭咯。”
才穿好衣服,正打算自己站起来的应峤,脸色一沉,蓦然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去,“还真挺累的,辛苦你们再扶我回去。”
第十八章 怵惕梦生魇(二)
林持瀚这辈子干过最粗重的活,大约就是在祖父中风的时候,背着老人上了救护车。
平时虽然不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也是绝对的养尊处优。
甚至,连洗衣机盖子从哪边开都分不清。
从艺术剧场到校医室,手机导航显示步行距离987米。
而校医室到南大门边的爱心社摊位,一共是1095米。
压死骆驼的,从来就不只有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千多米的校园小道,长得像是永无尽头一般。
林持瀚扶着应峤,全身汗如雨下,白polo衫湿的透透的,球鞋里的脚底板也针扎火燎一般疼痛。
看到爱心社摊位的瞬间,他激动得差点跪下来。
明明已经精疲力竭了,愣是挣扎出最后一点力气,拖着应峤往小圆边上的空椅子奔去。
刚才还走的挺利索的应峤,这时却不动了,一双脚简直就像长在了地上一般。
就连许漫也一起停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前方。
——不比早上的风光,现在的摊位前只剩下一个人。
那大男孩穿着白衬衣和浅蓝的牛仔裤,正一脸凝重地看着路佳佳,“为什么非要分手?”
“我说了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社团的事情很多。”
“你是没有心思谈恋爱,还是没有心思和我谈恋爱?”
“没有心思和你谈、不想看到你,不行?”路佳佳仰起头,眼眶微红,“李文忻你没看到吗?他儿子才3岁,母亲80多岁……为了救我们……现在他整个家都垮了。我们有什么资格继续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叫李文忻的男孩被问住,徒然地又站了一会儿,苦笑道:“没有资格……如果死的那个人是我,大概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了。”
“我……”路佳佳想要争辩,他却已经转身离去。
路佳佳呆了呆,咬咬牙低头继续整理报名表,手却抖得不成样子,半天没掀过一页纸。
对面的戏剧社又换了背景乐,凄凄惨惨地唱着:
忆往昔,往昔夫妻甜似蜜,
忆往昔,往昔夫妻似胶漆。
谁知晴空起霹雳,谁知无端生嫌隙……
许漫怔怔地站在原地,嘴巴张了半天,也挤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一棵乔木倒下,被毁灭的却不只有一棵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