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没有去触碰老周的勇气,只能极其小心地将“储存柜”推了回去。可事实上,如果动作足够粗鲁便能够吵醒这个睡着的人,我一定拼尽全力。
沈泊舟的父亲和我走出太平间的门,听到太平间的门关闭的那一刻的声响,我的心跟着颤动了一下。
沈泊舟的父亲提醒我:“我带你去检查声带。”
我点了点头,跟在沈泊舟的父亲的身后,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灵子!”沈泊舟向我跑来,一把把我抱在怀里。
我抬起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没有镜子,我也能想象,这个表情一定难看至极,才让我在沈泊舟的眼睛里看到了亮光。
我轻轻地推开沈泊舟,咬紧嘴唇,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担心。看到沈泊舟担心我的神情,想必他并不知道我在美国已经见过郑楚望了。
沈泊舟刚想说些什么,沈泊舟的父亲打断了他:“泊舟,我要带灵子先去做一个检查。”
“做检查?你怎么了?”沈泊舟紧张地握住了我的手。
“先做检查吧。”沈泊舟的母亲劝导沈泊舟。
我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沈泊舟的手背。不知为何,明明遭遇到这件事情的人是我,神经紧绷的人看起来却是他。
我在沈泊舟的父亲的安排下,去往了相应的科室做检查。为我检查的医生与沈泊舟的父母是老同事,虽然已经是深夜,还是匆匆赶来了医院。她看我的眼神额外亲切。一言一行之间,她都格外注意,生怕勾起我的伤心事。
“你之前是不是遭遇过较为严重的惊吓或者有强烈的体能运动?”医生询问我。
我回想这一天多,从二十四楼一路逃生至安全区,除了在交通工具上的时间,几乎都处于动荡与恐慌之后步履不停。
我正想点头,在我身后的沈泊舟替我补充:“她在美国住的酒店起了火灾,紧急逃生的时候是步行走下了二十四楼。”
我已然不再惊讶沈泊舟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这个世界上,若是有心去了解对方的行踪,也说不上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
医生对我说:“那就不奇怪了。周小姐,你这是因为过度地疲劳和恐惧引起的短暂性失声。近期一定要注意休息,多喝温水。”
“过度地疲劳和恐惧。”沈泊舟重复我的这句话,苦笑了一下。
我在纸张上写下了“谢谢”两个字。安慰的话语自然是温暖的,只是人类的悲欢本就并不相通。设身处地已经很值得感谢,就不再奢求感同身受。
沈泊舟的父母因为还要留在医院诊治其他病人,因此由沈泊舟先送我回家休假。
由于担心我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沈泊舟一家原本希望先接我去他家休养,只是在我的坚持下,沈泊舟才同意先送我回家。
回去的路上,沈泊舟几次想和我说话,都因为我假装睡着而只好作罢。其实,我并非不能察觉到沈泊舟的疲倦,他从美国回来到现在,想必也是马不停蹄。他有他的工作和理想,有他的生活和追求,因为我的变故,他停下了手中的一切。
“我想,你可能忘了,沈泊舟也只是一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学生而已。就算他想用自己二十年的合约去换你那一首歌的版权,也不见得王剑雄肯给他这个面子。”郑楚望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我回想起我第一次见到沈泊舟的样子,略带些冷漠和清高,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憔悴。
车子因为红灯而停下,我感觉到沈泊舟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还好。”沈泊舟小声地说。
我假装身体处在睡眠状态的自然活动,向车窗旁再侧过去了一点,眼泪才敢往下掉。
还好,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我说“还好”吗?是还好我能凭借牺牲沈泊舟换我想要的自由吗?
快到我家时,我假装从睡梦中醒来。沈泊舟把车停靠在我再熟悉不过的位置,有那么一个刹那,我仿佛看到老周在门口喂墩墩吃面包。
沈泊舟陪伴我下车,如照顾一个易碎的瓷器娃娃。我出去地着急,没有带家门钥匙,正在思考怎么办,只见沈泊舟从口袋里拿出了老周的钥匙,将门打开了。
“你家的钥匙,我交还给你。”沈泊舟将钥匙递给我。
我将他递来的钥匙推还回去,用手把他的掌心合上。
沈泊舟想了想:“也好,你在这里住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来看你。”
我往我再熟悉不过的家里走去,墩墩摇着尾巴飞扑上来。我抱住墩墩,它已经长胖了不少,毛色也变得油亮。墩墩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地蹭我,快乐的小尾巴摇动频率之快,令我难以忽视它的存在。
“墩墩,下来。”沈泊舟担心我的身体,命令着墩墩。墩墩极听沈泊舟的话,迅速从我身上跳了下来,钻到了笼子里,小尾巴一摇,还把笼子的门给关上了。
我从书柜里拿出纸笔,刚准备写,沈泊舟把他的手机递给我:“我知道你的手机摔坏了,先用我的手机吧,打字给我就可以。”
我接过沈泊舟的手机,打下了一行字:“我想洗个澡休息一下。”
“我在客厅等你。”沈泊舟立刻说。
“你今天没有工作吗?”我打下这行字,将手机屏幕放在沈泊舟的面前。
沈泊舟毫不犹豫地说:“我放假了。”
我没有再坚持,放下手机,从房间拿了睡衣,走进了浴室。
沈泊舟所说的毫无可信之处。我的歌曲版权和我未来半年的事业安排一切都还待沈泊舟一个人苦苦支撑,他自己还和夏淑儿拍着电视剧,还有《无人像你》的路演等等。“没有工作”,多么立不住脚跟的一句说辞。
我从浴室出来,听到了沈泊舟在与人通话。
“所有的媒体新闻能挡的,就麻烦多挡一挡。”沈泊舟低声说:“郑楚望那边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我在转角处听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行,灵子写的所有的歌都版权就是灵子的。关于灵子的事情,我一步都不会退。”沈泊舟厉声说。
我顿觉无力。我不得不承认,郑楚望说的对。我忽略了沈泊舟不过只是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他的正直、善良和勇往直前从来都不可能成为对抗将权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板们的武器。
我从转角处走出来,沈泊舟立刻改变语气,对着电话说:“嗯嗯,好的,没问题。明天让灵子来家里吃饭是吗?”
沈泊舟说着,对我笑了笑:“爸妈叫我们明天去家里吃饭。”
我也勉强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沈泊舟挂断了电话,给我端了一杯温水:“渴吗?”
其实我并不渴,可是我还是喝完了一整杯温水。沈泊舟给我铺好了被子,我在他的注视下假装睡去。
沈泊舟在确认我睡着了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客厅。他将我的房间门轻轻关上,在客厅继续忙碌地打电话。
我悄悄地将平板打开,以游客身份登录微博,赫然发现我的名字占据了微博热搜的第一位。对于我这种常常处在话题中心的人来说,占据第一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各种路人拍视频,让我震惊不已。
“我刚刚看到周灵子了!她和我们住一个酒店!”
“两个男子为周灵子在纽约街头大打出手,其中一个,疑似伍乐橙!”
“伍乐橙和周灵子绯闻变真实,二人纽约甜蜜度假遇周灵子旧爱。说真的,周灵子前男友也很帅啊!”
“周灵子住的酒店着火了!”
“周灵子和一个神秘多金老板育有一女……”
“周灵子父亲为救人光荣殉职,周灵子依旧在纽约乐不思蜀。”
“周灵子现身机场,哇,在机场哭,也太假了吧。”
“听我的朋友说,周灵子在医院极度高傲,连话都不和护士说呢。”
“第四个男人出现了!周灵子在医院被一个男子接走了!好可惜,没拍到正面!”
一张纸模糊的照片,一段段支离破碎的视频和数不胜数的闲言碎语,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我忽然明白了沈泊舟坚持不让我回国的原因。如果按照他的计划,再过几天回来,可能站在祖国的土地上的我,就能避过这些话语。
只是很不幸,沈泊舟以为能替我承担的,上天没有帮我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