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66)
借了她的力,他回到床上,摇头只道:“夜里下雨,我想把窗关上。”
她回头望去,发现窗户没有拴好,发出砰砰地细微声响。
第34章
雨下了一整夜,玻璃上残留着细密的水珠。全大成站在陈晔平身侧,两人沉默很久,他再也忍不住道:“应总长交代的我的事我不敢违抗。参谋长,昨晚你为什么要阻拦我?”
全大成思来想去终是解不开这个疑惑,陈晔平对他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昨晚做的事叫做“谋杀”,你要是敢杀人,我可以把你交给警察署。”
全大成一怔,终是看不透他,他皱眉道:“参谋长,是总长叫我那么做的。就算我不动手,总长会责怪我,他一回来,看见她还活着,会亲自动手的。”
陈晔平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在做某种抉择,看着窗外。全大成恳切道:“您不要为难我。她害了你,总长知道后很生气。”
陈晔平转过身道:“如果她走了,你能不能当作她死了,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不告诉应总长实情?”
全大成一时不解,满眼迷惑的看着他,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做这个决定,把人完好无损放回敌人身边。
特务机关内,所有人忙碌着,一名情报科的人员进了宫本雪子的办公室,半晌,那人走出来,很快宫本雪子随即走出来,她脚步不停,一只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她气势汹汹找到万归程。
万归程低着头在审阅文件,忽然办公室的门一开连敲门都没有,他皱起眉头已有不悦,抬头时,宫本雪子已经站在他面前,面色凝重,目光盯着他略有愤怒。
他只问:“什么事?”
宫本雪子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开门见山问:“你没有炸北豫铁路,为什么?”
万归程停下手中的工作,说:“你就为了这事?”然后道:“没有为什么,只是北豫铁路还不能炸。如果炸了,会引起全国动乱。”
宫本雪子冷笑一声说:“那不正是我们要的结果吗?归程君,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派人去袭击陈晔平,而放弃炸北豫铁路这么好的良机?”
她的目光死死凝视他不让他有一丝闪躲,万归程心里顿然有一股无名之火,他干脆把背往后一靠,说道:“雪子,我跟你说过,田兆年和杜雨亭两军兵力雄厚,我们要是现在惹怒他们,硬拼不是良计,再等等,等运军火的飞机一到,我们才真有了实力。”
宫本雪子直视他的眼睛,而万归程看着她没有一丝闪躲。她心中有气再也听不下去他的委婉陈词,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万归程也怔了一下,想不到她这次会发这么大的火,宫本雪子转身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回过头来说:“归程君,我听说你有一个线人,就是她一直提供给你田杜两军的消息的。”
万归程脸色一沉,只是看到宫本雪子冷漠的眼神,他的心思混乱,微道:“怎么了?”
宫本雪子扬起下巴,微启薄薄的嘴唇,语气不含一丝感情道:“我很想见见她。不知道她是何等人物,你们又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她走到桌子面前说:“又是为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你为何要这么帮助她……至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将来不顾。”
万归程倏地站起来,喊她:“雪子!”
宫本雪子哼了一声,眼里饱含着对他的失望,她咬紧牙关说:“北豫铁路的事我不会放过你的,会如实报告给上将。而且,我已经派人去将那个女人接来了。”
万归程霎时睁大眼睛,他的心态一下崩塌,好久说不出话来,他说:“雪子……”
宫本雪子转身离开,他立刻追上去将她拦在门内。他又叫了一声:“雪子。”宫本雪子别过头去不看他,他语气竟放软下来,说:“请你不要拉一个无辜的人进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宫本雪子直视他,不知为什么心好像被人拉去一个口子,她只是道:“归程君,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向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求情。”
他们对视的时候,万归程哑口无言,宫本雪子推开他的手臂,侧身大步离去,她的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咚咚有声。
万归程回到办公室,锁上门。拿过听筒,手指要拨动数字的时候却不知道沈丹钰人在何处,无从联系她。就在这时,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陈晔平住院的医院,她应该就在那里,于是让人接线拨到医院总台。
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他说:“我找陈晔平,陈参谋长。”
电话里的女人一愣,然后说:“对不起,请问你是谁?如果不说明来意,我们是没有办法替你联系病人的。”
他又道:“我有紧急的事,那我找他身边的一位姓沈的秘书。”
女人又道:“对不起,如果你不说是什么事的话——”
他感觉口干舌燥,怒气上脑,直接对电话里的人说:“那好,你写一张纸条帮我给那位沈秘书,她看到了自会明白。上面就写——”那女人听到这个男人火急火燎,兀自也紧张了起来,下意识拿来旁边的纸和笔迅速照他的话写下“老地方见”。
总台的女人嘴里嘟囔了一遍,来不及多思考,万归程十万火急,几乎是用喊的催促她说:“要快!现在就去!”
女人急匆匆说了几句好,挂了电话拿着那张纸条匆匆跑上楼。
她本是医院里的值班护士,还有一刻钟就下早班。她拼命似的跑上四楼,到了那位参谋长的病房,敲了敲门,开门的正是携着拐杖的陈晔平,他正在盥洗室洗脸,另一只手拿着一条毛巾,值班护士气喘吁吁地把纸条递给他说:“这是一个人要我交给沈秘书的。”
陈晔平接过来,展开那张纸条看了一眼,问她:“这是给沈秘书的?”
值班护士点点头,她已累得双手撑腰说不出话来,然后陈晔平把纸条又还给她,说:“你自己交给她。”
她还未缓过劲来,那扇门就在眼前关上了,扑通一声。
沈丹钰回医院经过值班总台,忽然被一人叫住,回头看去是一位站在总台的值班护士冲她微笑,然后走过来,把一样东西塞在她手里,说:“这是有人要我给你的,他好像很急。”
她只简单说了句“谢谢”,值班护士回去收拾东西下班,她在原地打开那张纸条,瞬间睁大眸子,心跳个不停。她以为方世俨来这里找她了,四下回顾,见刚才那名给她东西的护士和另一名护士交班,于是直接把手里拿的东西放到台上,急急地说:“不好意思,我有事出去一趟。麻烦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拿上去。”
值班护士刚答应了她,抬头就见她奔出大门,心里一阵纳闷,是什么事如此着急?她刚调班回来,脱下外套换上白大褂,闻见那袋子里传出阵阵食物香味,她今早连早点都还没吃,所以看见热乎乎的食物顿时留出了口水,往下咽了咽,然后提起它们送上楼去。
护士敲了敲门,然后听到病房里脚步声,门开了,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来开门,面无表情道:“什么事?”
护士只瞥见病房里的窗前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只是一个背影,旁边搁了一副拐杖,却也晓得了那人是谁,她不敢多看,把东西交给开门的男人说:“哦,我在楼下碰见沈秘书,她有事着急出去,让我把这些东西替她拿上来。”
全大成接过,回头看了一眼陈晔平,然后对那护士说:“有劳你了。”就把门关上了。
她跑出医院,街上人来人往,竟不见方世俨。正焦灼,忽然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她每次和方世俨见面都能见到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头顶黑色的帽子和一身黑色的衣服,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说话,也没见他有过任何表情。此时那个男人站在对街的一条巷子里冲她点点头,她走过去。
男人后面有一辆黑色的车,她看见了,男人依然不说话,用手势做了个“请”的动作,她没有多想,以为方世俨就在那辆车里就走了过去。她边走边朝车里望,只离车门两米远,等她清楚看见车子里没有一个人,她正要转头,颈后被劈了一掌,瞬间不醒人事。
无情无雨,黑夜与天地之间融合在一起。她分不清自己在哪里,自己又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忽然头撞到了什么东西,身子剧烈一震……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总是唤她的乳名,将她抱在怀里,“阿肉,阿肉”一声声地叫着,她想起家门前的石竹花,紫色的单瓣石竹花……又一下,她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整个人都摔了下去,额头、肩膀、手肘和膝盖都传来一阵疼痛,这种感觉让她微蹙眉,嗯哼两声,可她却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