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38)
沈丹钰拿着棉花擦拭伤口的手停了停,然后她道了出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江平圣公会教堂养伤的人是你吧?”
他轻笑一声,忽然对她的直率起了几分好感,过了半晌只道:“那天匆匆一别,还没有正式向你送礼答谢,我的手下当时有失礼鲁莽之处请你不要记在心上。”
沈丹钰在伤口上细心涂抹药水,只说:“不会,不过能以这种身份再次见到您真让我惊讶,当时你的手下口口声声叫你少爷,我还以为你是哪家公子不小心中了当兵的枪子儿……”
陈晔平叹了口气,随后问道:“你为什么来了这里?”
此时沈丹钰已经把伤口处理完了,陈晔平穿上衣服,沈丹钰收拾盒子里的东西淡淡说:“江平被关东军占了,老百姓都在往城里逃,我若不逃进来还能怎么办?”
一个狱卒在门外看着,他们说话的内容都被他听进去了。陈晔平看着她的背影说:“我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还是有同伴陪着你吗?”
沈丹钰转过侧脸,一半的阴影打在墙上,她说:“我家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我没有同伴。”
陈晔平缄默。瞬间,两个人在这间狱房里沉默下来,不过沈丹钰转而又说:“不过我找到了房子住也有份工作,还不错。可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被关进来,可以告诉我吗?”
他没有回答。沈丹钰看向他那儿时,他已经躺下似乎睡着了。
傍晚狱卒两名狱卒送来晚饭,他们态度很是客气,想必也从中捞了不少钱,不过他们也不敢多说话送完就站在门外等着。
那一张桌子很小,近几日虽然每顿都是好菜可他只吃一点,这餐饭里多了蟹和鱼闻着也很美味,他正要夹起来吃,沈丹钰看见提醒他说:“你现在不能吃螃蟹的。”陈晔平只道:“吃一点不会有事。”
沈丹钰却道:“我受孙小姐所托,我得对你的伤势负责。不然我会丢了那份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说完收走那面前半只螃蟹,换了一碗汤上去。
陈晔平不禁笑了一下,就着清淡的食物扒拉了两口饭。当晚睡着后,他在梦中隐约闻到了幽幽的花香。
隔天早晨,监狱的门开了,狱卒跑进来开锁,大门一开,陈晔平正好奇时,另一个狱卒走进来说:“有人要见你。”
他被带进一间房间,这间暗小的房间里都是刑具,中间摆着桌子并两把椅子,他一下就明白了要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这时,一人从后面进来,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径直坐到他前面的审问椅上。
那人倒先是仔细端详了他,然后说:“坐。我叫徐天德,是督军让我来的。”
桌上早就放了两杯茶,陈晔平心下了然,也就坐下来,他开窗见日说:“你们想对我怎么样?”
徐天德见他如此镇定,到了此时还仍就这般硬气,就道:“是个好小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徐天德好像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四周看了看,他的指甲敲着桌面,说:“督军让我问你,你想不想反水?”
陈晔平觉得突然,他挑了眉,说:“怎么个反水法?说出来听听。”
徐天德两手放到桌上,身子向前,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说:“他想……让你杀了应舒贺。”他捕捉到陈晔平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仍然继续把自己的话讲完,他注视着他道:“应舒贺手里握了不少兵,这让督军很头疼,他想把你放回去,调动你的城防营,你借机刺杀应舒贺,然后我们来个里应外合,只要成功,田兆年的手下投降,戚总司令就是这次的大赢家,将来九省全在他手中,他定会重重赏你,功名利禄一定不会亏待你。”
他认真说完,陈晔平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很久之后,他的目光凶狠,抿着双唇道:“你可知道应舒贺是谁吗?他是我父亲的好友,亦是我的长辈……如今我被捕与此形如困兽,我就算再想活命……也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龌龊事!”
徐天德还想说什么,陈晔平立刻站了起来,徐天德坐在那里抬头看他,却好像一点都不为他的态度所恼似的,陈晔平说:“徐师长,麻烦您转告总司令,我人已在此要杀要剐随他去,这事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他说完转身就走出去,两个狱卒开了门。
徐天德在后面叫住他:“你再不想想?你会没命的!”
陈晔平身后响起徐天德慌张的声音,他连脚步都没有停下,只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他们只给他带了一副手铐,他径直往牢房的方向走去。只是徐天德的话音刚落了一会儿,陈晔平刚转弯,他迅速的察觉到脑后有一阵冷风,立刻侧过头去,那个狱卒的警棒正从头上打下来,他闪到一边,狱卒又横了一棒过来要打他的腰部,陈晔平双手被反梏只能抬腿踢掉了那人的警棍。
狱卒掏出自己的枪向他这里连开三枪,打到后面的铁门上碰撞出火花。那狱卒凶神恶煞,嘴里说着:“陈晔平,你个挨千刀的!”他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扣扳机。
陈晔平见这架势便知自己此刻凶多吉少,他的那副手铐已然成了阻碍躲不过去。而此时外面的狱卒听到枪声都提枪跑进来,见到是和自己穿着一身制服的狱卒顿时茫然站在原地,徐天德火速从审问室走了出来,看到那名狱卒乱开枪便抽出自己的配枪往那人后背开了一枪。
那名狱卒倒下后,徐天德大吼道:“妈了个巴子的,这是什么情况?!”
那些个狱卒回答不上来,那名狱卒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陈晔平,他嘴里流着血,他看到陈晔平向他走来,说道:“陈晔平,你不得好死!我们慕老板在地有灵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陈晔平瞬间想到什么,看着地上的人说:“你是青海帮会的人?”
“你个杀千刀的!不得……好死……”狱卒费力的拿紧手里的枪还想拿起来,可是还没举起来他就断气了。
那些站在一旁的狱卒看向徐天德,徐天德双手叉腰看到那人已死然后对他说:“你结仇到底有多深,仇家都找到这儿来了?”
陈晔平看见那人嘴里还不停的淌血,留在地上,默然不说话。徐天德让他们把人抬出去拉到乱葬岗。
狱卒替他解了手铐,带他进去。
沈丹钰看见他脸色沉暗,随即发现他脖子上都是血,衣领上染了很多血,不由得一惊,她刚才就听见监狱里响了好几下枪声乱哄哄的,心里七上八下。看见他耳下划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血肉裂开时不禁捂住了嘴……
沈丹钰很奇怪,陈晔平从进来之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坐在床上望着高处的窗,默默让她处理伤口,那伤口是要缝针的,可是她没有带任何麻醉进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这种手术,因为紧张手指不免发抖,她倒是全程咬紧牙关,可是到最后陈晔平都没有哼过一声。
那个徐天德没有再来过,这一天陈晔平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碗,沈丹钰见他连一口菜都没动过,疑惑道:“你是不是又发烧了?要我给你检查一下吗?”
陈晔平在床上找什么东西,向她说:“一会儿我叫狱卒传个信给孙婉霏,让她带你回去。”沈丹钰对他突然的决定很是不解,然后他说:“反正你在这里也没有用了。”沈丹钰蹙紧眉头,她犹豫道:“可是……”
陈晔平翻身躺在床上朝里侧,他说:“你出去后告诉孙婉霏,别让她再费尽心思的想办法弄我出去了。”
她放下筷子,回问了句:“为什么?”
陈晔平睁开一只眼,凝望着墙皮脱落的地方,默不作答。
第22章
沈丹钰坐在那里眼看窗里透射进来的光线慢慢变暗,然后月光慢慢变亮。她此刻就像独自一人在黑暗无比没有人的四下,她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不过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决定回去睡一会儿。
不知睡了多久,她听见开锁的声音,然后有人在叫她。她立刻醒了过来,原来是一名狱卒正走进来跟她说:“沈小姐,你可以走了。”
她此刻还有些恍惚,望了望四周,又听见四下悄无声息的树叶沙沙响,明白现在还是黑夜。她有点儿纳闷,于是说:“现在?”
狱卒替她拎起箱子走到外面等她,她一边困惑一边跟着走了出去。走到外面时顿时一惊,走道上四五个人,而陈晔平也站在其中。陈晔平见她出来,略带抱歉说:“不好意思沈小姐,让你三更半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