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32)
沈丹钰抱着皮皮和花花蹲了很久,等到枪声已经不在这个地方,她护着他们让他们赶紧进屋子,自己要赶回教堂。转身的那一刻,她被一双小手抱住大腿,皮皮抬头看着她说:“姐姐我怕,你要去哪里?不要离开我。”花花跟着他说:“我也怕……”
她实在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带着两个小孩走过已是满地狼藉的马路,她紧紧牵着两个小孩的手,刚进教堂的大门,她在围墙后面看见了玛丽女士蹲坐在一角,她吓得脸色惨白手不住地抖着。
沈丹钰上去扶起她,轻推她:“玛丽……”
玛丽嘴里颤颤巍巍吐出:“哦!我的天啊……”
看似周围平静下来,教堂里的人都赶着出来看见玛丽都上来关心询问,然后一伙人送她进屋。玛丽显然看到了什么,惊吓还未消退,隔一会儿就脱口而出一句:“哦!我的天啊……”
沈丹钰把皮皮和花花交给江嬷嬷自己往教堂后面跑去,她没有在人群里看见冯深,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于是跑到后面他住的地方,门没有锁住里面只有一张床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她站在院子里四处巡视,所有人都躲进教堂里了,外面鸦雀无声。
她转进教堂侧门,高又宽大的地方人都聚集在堂区,她进去叫了两声:“冯深……学长……”
她像迷失在这所建筑里,尖尖的殿宇和五彩的玻璃窗,空荡荡的礼拜堂。正当远处的枪声都已经停下很久,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走进教堂,而且衣物的摩挲声带着坚硬金属的杂伴,他们粗鲁的强制开门已经进了堂区。
听着里面人的对话声,一个声音沉闷浑圆的声音就是神父,他们在交谈着什么。沈丹钰站在门的后面沉不住气,她开门走进去,女人和小孩站在神父的后面,神父的对面只有几个人,看到这个场景她松了一口气——好在那些人不是穿着兵服的,但从那人的长相来看也十分不友好。一个头面四方的人站在神父面前,他语气很粗鲁,沈丹钰听了两句就知道了那个人在向神父要救护箱。看来这个男人一定了解,像这种圣公会教堂一定会储备西式医药箱。
神父满脸忧色,极力解释说:“我们的药已经全都给了孤儿院,而且,我们这里没有手术用的麻醉剂……”
没想到那个人立刻翻了脸,从腰间拿出枪指着神父的额头,下令对自己的人说:“给我搜!”
站在神父后面的女人吓得睁大眼睛,都不敢出声。沈丹钰看见皮皮和花花两双眼睛朝她这里看,皮皮想叫她,被江嬷嬷立刻捂住嘴。
原来他们还有很多人,那些人早就搜完了教堂,然后对那个男人说了几句,听后那人几乎气急败坏眉间多了三分忧愁,事态发生到这一刻,神父依然坚持说他没有他们要的东西。
神父边说边摇头,沈丹钰见那个男人要扣动板机,她跑到神父身边和那个男人面对面,她极力让自己沉住气,说:“你们要医药箱,我的房间里有,你们谁受伤了?是枪伤吗?”
她毫不掩饰问出来,那个男人看了看她,指着神父的枪渐渐收了回来,他转身对她说了句:“带我们去。”
沈丹钰走在前面,她战战兢兢地领他们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她何曾不怕。开了门之后,看见他们带着一个受了伤奄奄一息的男人上来,他们搀扶着那个人,走过的楼梯都滴了好多血。沈丹钰面如白纸,走进房间从抽屉里拿出医药箱递给刚才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打开医药箱找出自己要的东西,他像是拨云见日般终于松了口气。沈丹钰任他们把那个受伤的男人放到自己床上,她站在门外,当脱下那人的衣服时她才发现那人中了三枪,一枪在手臂,后背两枪犹为深入,已经沾染了一大片衣服,此刻血还在往外流。
那个男人把门口的两个男人叫进去,然后门啪地一声关上,叫了另两个人把住门口。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那些人把她控得死死的,一人开门让她去打盆热水来,她也照着去做了。
她端着一盆热水还没走上来,就听见门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去敲门。热水被端进去,她在门边用余光看了一眼,很快那水就染了红,一人把脸盆端出来指使她再去换一盆热水,她来回跑了几趟,终于那个男人把三颗子弹都取了出来,用镊子扔进水里,匆忙之中她只看见那位受伤的男人趴在床上看不见脸,他的背上都是汗。
她跟着那些人走出来,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从楼上下来,他紧闭双唇但眼里终于有了丝松快的喜悦。他走到她面前,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什么,沈丹钰霎时心惊肉跳生怕他拿出枪,可是那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她,他义正严辞说:“我们家少爷不能走动要在这里修养一阵子,这段时间他吃的喝的你们都得伺候好了,不要去打扰他,不然……”
眼前这个男人话说到一半她就明白了,这不是威胁是明明白白的警告,毕竟这些人身上有枪,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哪一路的。
沈丹钰答应了他,每天按时送上好吃好喝的,那个男人又问她这里有没有医护人员,沈丹钰只道:“我学过一点。”
那个男人上下打量她,点头说:“那就好,你要记得每天给他换药,务必伤口不能感染,知道了吗?”
沈丹钰道:“我知道。”
那个男人交代完一切后又上去一趟,下来之后剩下的人都跟他走了,只留下两个人时时刻刻在门外守着。
教堂里的人都很是害怕,尤其是女人,神父在门口眼见他们离开,走进堂区让人把两个小孩子送回孤儿院,皮皮和花花是她带来的,她对他们负有责任,然而江嬷嬷不放心就决定同她一块去。
他们刚走到孤儿院门口,顿了顿,却看见那一片光景,院子里像是被人抢劫过,还有车子车轮开进来的痕迹,沈丹钰叫了两声,才看见有人从窗里探出头,外面已经毫无那些强盗的踪迹,她们立刻开了门,有人焦急说:“刚才有一伙人闯进来,像是强盗一样把孤儿院的后院翻了个底朝天!”
沈丹钰忙问:“什么?你们都没事吧?”
护工说:“我们躲在屋子里倒没事,就是那些人毫不客气的对院长动手!”忽然她叫了一声,想起什么向后院跑去,所有人都跟着她跑过去。
院长躺在水泥地上,完全看不出来有生命迹象,所有人都慌了,有人去试探院长的鼻息,然后掐院长的人中,院长呛了两声,捡回了半条性命还站不起来,他于是被人抬进屋子里。
有人不平喊道:“太过分了!我们都是良民,凭什么对我们大打出手?!”
院子里经过一番洗夺,院长醒来后闭口不言,有人问他那些人都拿走了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对他这样?他只是闭目,然后叹口气说:“算了算了。人没事就好。咳咳……”
他这么说别人再也不好问什么,之后几天里孤儿院的人都在忙着收整孤儿院,而且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那些人再来。
沈丹钰和江嬷嬷回教堂之前,她特意叮嘱护工这几日不要让皮皮去看她,她觉得那个受伤的男人不是一般人,那些人没有穿特别的制服,但从那个男人中了那么多枪来看,他们一定很危险,随时都会危及到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她忽然很想方世俨,可他有一个礼拜都没有来看过她了。
她按着那个男人临走前的嘱咐每日三餐都按时送去,门口的人接过端进去,前几日她端出来的长盘上的食物几乎没有动过,也是,受了这么重的枪伤不可能立刻吃的进东西。于是她改煮些汤食,她知道受伤的人若不吃一点东西是万万不行的。
起先几天,她进去给那人换药,那两个人都走进来帮忙,她明白她同时在被监视,她若是有一丁点伤害到床上那人的想法立刻会被那两个人腰间揣的枪夺去命。她做着在学校里学到的护理知识,处理完伤口立刻退出去,她一分钟都不敢多留在这里,也不敢四处张望,即使这原本是她的房间。
这几日她和江嬷嬷住在一块儿,江嬷嬷是老人了,可她终身未嫁最后信了教当了一名教徒。江嬷嬷有时候也会跟她们说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嫁人?她坐在槐树下面,回忆似的说,我十六岁的时候我爹给我谈过一门亲事,那是我们隔壁县的小地主,很有身份哩!可是啊,那位地主家的儿子是个麻风,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人一地主家做什么会看上我这么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后来我终于知道这件事,和我爹娘吵架,说她们卖亲闺女!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牺牲我……我虽然没念过几天书,但也知道不能委屈自己……于是……我在一个夜晚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