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31)
纪子忙抱歉的说了句“是”,然后问:“您要找什么东西?我给您找——”
陈晔平关上抽屉,挥挥手说:“不用了。你去把我的衣服洗干净,熨一下,一会儿我们还要出去。”
陈晔平和全大成等纪子关上门出去,全大成对他道:“我看纪子没什么问题,她是好心,您对她干嘛这么有敌意?”
陈晔平抬头看他笑而不语,全大成看他冷峻的笑容不敢再说什么话。这时一个人敲门,拿了一份文件让陈晔平签署,他拿起笔筒里的派克金笔飞快的签了名字递回去。
一个小时后纪子把洗干净的衣服拿给陈晔平,当时他们正准备要出去,陈晔平接过衣服穿上的同时对纪子说:“十六号晚上,你跟我去一个舞会。”
纪子听完微笑着说:“我知道了。”
她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全大成转过头对她说:“纪子,你快下班了,我们顺路送你回去吧。”
纪子看了看陈晔平面无表情,摇着头说不用,陈晔平却说:“没关系,我们送你,反正不需要很长时间。”
得了许可,纪子立即挺起了胸膛,说了句:“谢谢。”
全大成和纪子坐在前排,陈晔平在后座闭目养神。全大成就对身边的纪子说:“纪子,听说你老家在京都。”
纪子本来在出神,听他问自己立刻点头道:“是的,您也去过吗?”
全大成摇着头说:“我只是随口问问。听说那里的一种茶不错。”
纪子道:“你说的是抹茶吗?”
全大成笑着说:“对对,就是这种茶。我还从来没喝过呢!纪子,你来这里多久了?”
纪子低下头道:“我十五岁跟我的姐姐一起来的这里。”
全大成用余光看她,道:“是吗?你还有一位姐姐。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姐姐,她在哪里?你们常联系吗?”
纪子沉默一会儿,她轻轻说:“姐姐她……已经去世了。”
一直坐在后面的陈晔平微微睁开眼,全大成忽然感到十分抱歉,跟纪子道歉。
纪子摇着头说:“没关系。都过去很多年了……而且,我替田督军办事,田督军特意嘱咐我让我来效劳您。”说话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全大成,然后转头望了后面的陈晔平,她见他微睁着眼,在黑暗中泛出光芒,于是对他克谨地笑了笑回过头去。
纪子下车后,全大成往下坡开去,他看着前方边感叹:“想不到她也挺可怜,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异国他乡。”
陈晔平在车里静默半分,适才听她说自己的亲人都不在人世心中生起了几分动容,他心有所想说:“她的身世固然可怜,可她要是真的无依无靠,心无城府,怎么能在督军身边待那么久,而且对她那么信任?”
全大成细想了一会儿,纪子这个女人确实是有几分可疑,自己竟无言以对,只得默默继续开车。
天边的夜空中几缕晚霞叠层,在这广袤的夜晚像是黎明的曙光初生。他知道,等到新一轮黎明之际,将迎接新的战役。
跳动的音符在一间屋子里传出来,旋律优美清欢伴着童音的歌唱,晨光布满树叶,从缝隙中穿透阳光。
沈丹钰坐在凳子上弹钢琴,她芊长的手指掠过琴键,一曲弹完,孩子们的歌声也停下来。她站起来说:“你们真棒!大家现在可以去食堂吃早饭了。”
孩子们鱼贯而出,她看见角落里的皮皮,皮皮双眼半阖像是很累一样倒坐在凳子上,沈丹钰吓得连忙去按住他的额头,过了一会儿她呼了一口气,皮皮没有发烧,她说了句:“吓死我了。皮皮,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几个小朋友围过来,说道:“昨天晚上我们睡觉的时候就有吹喇叭的声音响起来,隔一会儿就吹一次,我们都没有睡好。”
那是边防营的号声,沈丹钰看了看皮皮,见他眼下黑了一圈,这几晚总是有号声断断续续在夜晚奏起,她在房间里也听到了,她便安慰孩子们:“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这样,一会儿吃完午饭就去睡午觉,我现在带你们先去吃早餐好不好?”
孩子们一同说:“好!”
走出门,在草地上的长椅上,她看见冯深坐在那里,低着头看一份报纸,他的头发遮在额角正好挡住了那薄薄的晨光。
沈丹钰带着孩子们去食堂所以没有上去打招呼,等到吃完早饭她出来,冯深依然坐在那里,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在草地里画着什么,她走过去打招呼。冯深扔掉木棒站起来,然后对着天空说:“今天天气不错……适合野炊……也适合出去走走。”
沈丹钰跟着他看向天空,说:“是啊,不过最近天越来越热了,而且城外都是兵……”
冯深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她却没有发现。他们在小路上走着,冯深对她说:“我还有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冯深的这个问题如当头一棒让她心里痛楚,她想说出来,最后只是低着头不响。冯深似乎看出来她有难言之隐,于是道:“不过缘分就是这样,冥冥之中能再相遇也是一种善缘,你说是不是?”
沈丹钰笑了笑说:“是。”
冯深看着远处说:“那个叫皮皮的小男孩跟你很好吧?他很可爱也很活泼。”
沈丹钰同意道:“他说没有人陪他玩儿,其实是自己性格孤僻,你看,现在他能和别的小朋友玩在一起,他只是需要大人的关心和开导。”
冯深意味深长看她,沈丹钰停下脚步看他,冯深说:“你如果毕了业当老师,一定是位好老师。”
沈丹钰笑而不语,忽然冯深问道:“对了,你见过方世俨吗?”
沈丹钰心中怔了怔,她几乎想脱口而出,可到了嘴边改了口:“没有……”
她说出这话难免心虚,连忙低下头。冯深像舒了口长气似的,他还有什么话要说,最终还是觉得算了。就站在那里,他们的目光相对,各自相视而笑,在阳光的照耀下。
第18章
孤儿院的空地上,沈丹钰跟着小朋友们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扮演老鹰,孩子们串成长长的一排像是一条龙,龙尾左摆右转,空气中充斥着他们的笑声。沈丹钰出了一身汗,笑着嚷着投降:“我不行了,让姐姐休息一会儿——”
小朋友们不依不饶,吵闹着要和她继续玩,她起身后顺手抓到了排到最后的一个小男孩,小朋友群起激涌,沈丹钰把那个小男孩送到前面,半蹲着身子对他说:“你输了,你来当老鹰。”说完不久,她见小朋友们玩得不亦乐乎,自己就走了出去。
她在一棵绿荫密布的树下看见了皮皮和花花,她迎面走过去,皮皮看到她大声叫着“姐姐”,花花也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花花的烧已经全退了,可护工不放心她的手上仍然贴着白色的胶布,她的小手嫩白头发也很长,而且她的脖子上还有一块红色胎记。
沈丹钰蹲下去问道:“让我看看你们在玩儿什么?”
皮皮立马答道:“花花喜欢玩挑花绳,我在陪她玩儿。”
花花两只手绷着一个五花八门的红绳,沈丹钰道:“姐姐小时候也玩儿过呢。”她向两个人互看。
花花扎着两个小辫,用红绳绑着两根马尾,她说道:“那我要姐姐陪我玩儿,皮皮太笨了,怎么教他也教不会。”
花花向她粘过来,把红绳递到她面前,沈丹钰挑了一根把绳子用五根手指绷住,花花玩得可开心了,沈丹钰看向身边的皮皮,他正撅着嘴眼巴巴的看着她们。
一会儿树下吹起一阵风,沈丹钰说:“花花,你生病刚好,不能再玩儿了,现在该回去休息了,让皮皮和你一起去吧?”
花花略感失望不过也妥协了。沈丹钰站起来,皮皮攥着她的手,两个人朝屋子里走去。
忽然,突如其来的剧烈响声让沈丹钰惊得蹲下身子护住他们两个小朋友,她紧紧捂住他们的耳朵。孤儿院外面待着的小朋友都不知道那持续不断地响声是什么,像是放爆竹震得地面摇动,孩子们吓哭了,护工们都跑出来把他们接到屋子里去。
一刻间,天空中已是硝烟尘沙一片。
过了很久很久,听到枪声逐渐远去,一些人才敢探出头,马路上散落着人的鞋子和物品,那些人急着在地上找到自己的东西然后飞奔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