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什么时候瞎的?+番外(34)
“还好。”他就很诚实的提醒苏禾,“有钱人对自己的隐私很敏感。有一年有个合作商手机被人黑掉,通讯录卖到了暗网上。后来又被黑客po上了推特,曝出来是他的手机后,当年所有合同都黄了。所有人口头上嫌弃他不谨慎,实际上嫌恶什么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我爸用了二十多年的手机号都为此换掉了。”片刻后他又说,“……那个号码我还记得。后来他新换的号码,我就偷懒没有背。”
谁料到他也会有只能通过手机号,证明他真认识他爸的一天呢?
这次通讯录泄漏事件国内也上过热搜,苏禾还有印象。
她也只能拍拍孟周翰的肩膀,聊表安慰。
她不是故意的——但是这些话由“孟周翰”说出来,她不但不能共情,反而还有些想笑。
也不是说有钱人就不能有隐私权。只是跟郑莹颖、“孟周翰”了解过一些上流圈子之后,对于他们圈子的筛查机制和垄断本性,苏禾很难不觉得讽刺和有趣。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灵魂随机互穿”,那么这些自我隔离的有钱人,一旦不留神被扔进了哪个穷人体内,大概率将一辈子都摸不到自己真身的衣角——除非他足够坏。
如果她是神明,肯定会忍不住乱点互穿谱,并且恶趣味的把换回去的条件,设置成真诚的亲一亲对方的脸颊。就让他们尽情的搞隔离、搞垄断去吧。
但当然,她是一个生化学家。她既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神明,也不相信灵魂可以脱离脑细胞,独立存在。
。
孟家的代理律师依旧是之前那一个。
因为上一次和“时小凡”之间的不愉快,就算这次有苏禾全程参与,对方还是克制不住阴阳怪气。
言辞间接连几次含沙射影讽刺“时小凡”,偏偏还全程笑得滴水不漏。
孟周翰都差点按捺不住要跳起来骂他,却都被苏禾按住了。
直到对方突然提起,“苏女士还在读书吧?”
等苏禾告诉他自己是燕大浅研院的在读博士生之后,他态度才稍稍收敛了些。热情的表示自己在哥大读书时,不少同学都是燕大的。哥大的生物医学系也很不错,他还有个同学刚评上了生物系的副教授,不知道苏禾认不认识。
孟周翰没忍住,悄悄提醒苏禾——他不怀好心,他在拉拢你,这是谈判策略!
苏禾:……
苏禾只能暗暗发笑,这算什么拉拢。就算真是谈判策略,这也更像是在打压她。
于是淡定的表示,哥大生物系确实不错。自己在瑞士苏大读书时,也有不少同学是美国哥大的。
孟周翰:……
孟周翰瞬间就理解了这是哪种交锋——苏禾的世界居然也没那么清高超然,她居然对这些明争暗斗也心里门儿清。平时提都不提的闪亮履历,该拿来压人时毫不含糊。感觉好像……有些可爱,还有些帅气。
入门寒暄虽然没有输了气场。但等提出赔偿数额,开始正式商讨时,孟周翰感到了非常不适。
——他是一年零花钱上千万的人,其实赔多少他都没感觉,或者说赔多少他都不甘心。
来谈判之前,苏禾跟他商议过数额。孟周翰还特地顾虑了一下他家财务和律师的难缠程度,结果说出的数额依旧让苏禾哑口无言。虽然他觉得这个数额根本就不高,比起这次花出去的公关费,肯定也就是个零头。只要胆子够大,抓准了他家不想闹出舆情的心理。拉扯几次,这笔钱肯定能要得出来。
——反正他现在又不是孟周翰,没必要给他家省钱。不要白不要。
抓住这次机会,尽可能的薅够本钱才是真的。
但真正开始谈判之后,一种很微妙的不自在感瞬间笼罩下来。
他最终没有如所预料的那般掐准他家的七寸。
因为,他不是个谈判者——他是被搁在秤盘上,按斤按两去称量的那一个。
——医疗费给多少,护理费给多少,误工费、营养费、交通费给多少。每一项都明码标价。并且因为他“失忆”了,对方坚持要做鉴定,表示“不能你们说失忆就失忆”,你们说要多少精神损失费我们就得掏多少精神损失费,赔偿也是有标准的。
然而所有这些被争论的金额加起来,其实都不够他哪天心血来潮挥霍一次。
可这些,却是在他家律师眼中,时小凡断腿、胳膊脱臼,再加上“失忆”的价格。
甚至还可以砍砍价。
——而那个时小凡,现在是他。
孟周翰冷静不下来——他甚至都不怎么能克制住暴怒。
有个词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他从没这么真切的意识到,这个词竟然是如此的反动。
——草菅人命。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是不是就算他把我撞死了,你们那儿也有个赔偿标准?”
也不知律师是没回味过来,还是回味过来了但就是故意的,“您这只是轻微伤,怎么能拿死亡标准来套?”
却是苏禾先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立刻攥住了他的手,对律师说,“我和小凡单独谈一下,你能不能暂时回避?”
等律师离开之后,苏禾立刻扶住他的肩膀,看向他的眼睛,“就算他赔一个亿,我也宁可你没有受伤。在我心里,你的健康和性命是无价的,你明白吗?”
孟周翰避开她的目光,“你不用这么安慰我。”
——她真的不必这么安慰他。苏禾不会明白,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伤心或者气恼。
他只是,内心稍微有些坍塌。
——为自己,死了也不值自己过去几顿饭钱的,贬值的性命。
第23章 交锋 ……她承认她是有些过火了,但也……
“我不是安慰你, ”苏禾说,“你的健康和性命就是无价的,这点你必须明白。”
“——没有‘孟周翰’那么无价。”他生硬的回答。
苏禾笑了笑, 眼圈忽然就红了。她捂着眼睛静了一会儿, 问道,“所以现在你认为自己是时小凡, 还是孟周翰?”但她随即就自己把这个问题否决了,“算了, 这都无所谓。”
就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时小凡, 可只要他认可了这个现实, 那么从今而后他必定会向着“变成孟周翰”的方向去努力。她也将永远失去他。
她直视着时小凡, 问道,“——你认可这种逻辑吗?”
“谁他妈的会认可啊!”孟周翰几乎立刻就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狗屁标准?撞了人要按被撞的人的收入来赔?那岂不是说有钱可以天天上街撞人玩?反正撞完也就赔几顿饭钱,还有狗屁律师告诉你这孙子是合法合理的。”
苏禾:……
苏禾捂着眼睛又笑起来。
等她终于将眼睛里的水汽化去了,才笑着调侃他, “哪里就有这么黑暗?你说的那种情况根本就不适用于交通肇事赔偿原则,自然有刑法去管他。”
“……单纯交通肇事也不行, ”孟周翰怒气未消, “同样的人, 赔偿标准凭什么要根据收入定成三六九等?有钱人的腿就比穷人的金贵?”
“因为不光有肇事, 还有碰瓷。不光有穷人富人, 还有更多不穷不富的人啊。”一旦松懈下来, 她便又伶牙俐齿起来, “虽然肯定不公平。但赔偿本身只是为了弥补受害者的损失,不是为了给人的‘伤病折损率’定一个统一的准价。一旦真有了定价,照样是富人撞得起, 穷人撞不起。你信不信?”
孟周翰:……
“而且也没有三六九等这么夸张。浅川平均工资大概是5000块左右,就算被撞的是孟周翰,误工赔偿标准最多也就按15000块算,我问过律师的。”
孟周翰:……
孟周翰差点又脱口问出凭什么,那岂不是说……但他随即就想到,他不去撞别人就算了,别人谁犯神经敢来故意撞他。
他不由叹了口气,先前坍塌的内心,已经不知不觉在愤怒和抬杠之中重新构建起来。
“……但我就是很生气。”
苏禾说,“我也很生气。”她沉默了一会儿,“孟周翰还在昏迷。而且肇事的是他,不是他的父母。也不好逼着他们来道歉。但这种事情委托律师而不是家人亲自来,怎么可能展现歉意?律师来了,当然纯粹就是谈赔偿——好像对别人的伤害,用钱就能解决似的。脾气再好的人,心里都不会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