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什么时候瞎的?+番外(28)
让人又爱又恨。
明明那会儿他也没掩饰自己的脾气和挑剔,不过就是把身份认证从“时小凡”改成了“孟周翰”, 连脸都没换,她的态度就相差这么多, 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
当然, 虽然会酸溜溜的在心里吐槽, 但实际上他还是很清楚的。眼下的发展, 正是她认真把他当“孟周翰”来对待的结果。
——她是一个很有界线感的女人。她和时小凡之间, 跟和“其他男人”之间, 相处的界线截然不同。
她分明很懒于把自己娇俏有趣的一面, 展示给不相干的人看。会习惯性的节省情绪和精力,避免被人误读。
他讨厌这种“界线感”。他又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色胚。她大可以表现得有趣些,他又不会把她怎么样。
——他想要击穿她的“界线”。
“我的感受……你想听吗?”他问。
苏禾迟疑了片刻, “嗯,你说吧。”
孟周翰说,“我习惯了,也从没觉得自己缺爱。生病的时候也许会希望爸妈能多陪我一会儿,但平常就只希望他们少干涉我。我不知道你们小时候是有多眷恋父母。反正我是没多愿意跟父母在一起。就算被带出去应酬,也只觉得无聊。就算跟他们一起出去度假,也更喜欢自己玩自己的。他们有他们的工作要忙,我也有我喜欢的事想做。与其给我陪伴,我宁可要他们给我一辈子都不必为钱去向任何人、任何事低头的底气。……就这样。”
苏禾:……
“你说的挺对。”苏禾说。
很对,但是并没有任何用处。抛开孟启森的身份,单纯把他当一个眼看着儿子昏迷不醒却无能为力的老人。苏禾能够理解他的心情,理解他那份在“孟周翰”看来毫无道理的懊悔。人有时需要的并不是“道理”,而是寄托。
“但我能理解他的后悔。”苏禾说。
同样的,对于自己想要给时小凡更多陪伴的心情,苏禾也不觉得需要去反省和否定。
所以这些“改悔”,都只是为了让还记得、还醒着的人心里好受些罢了。
孟周翰却嗤笑一声,“那是因为出事的是我和时小凡,不是你和我爸妈。我现在想要的是什么,我爸妈知道吗?同样,时小凡现在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你们就只是在对着没法反驳你们的人,借着补偿别人的名义,自我感动和满足罢了。”
苏禾自认是个好脾气的人,如果换了时小凡这么对她说……不对,时小凡根本就不可能用这种语气去戳别人的心脏。
她不能不承认,这个“孟周翰”,确实每每让她心烦和动怒。
——孟周翰觉得她在“节省情绪”,把控界线。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只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准跟他相处的方式罢了。因为看到时小凡的脸她就快乐包容,听到“孟周翰”的话她就想反讽对抗。她想用对待恋人的方式对待他,偏偏他又是“孟周翰”。她想用对待孟周翰的方式对待他,偏偏他又是“时小凡”。让她怎么厘定?
“然后呢?”她反问,“你自己没把你的需求交代好,还不许别人自我感动和满足吗?”
“那也别对着我……”
“不对着你,要对着谁?”她打断孟周翰的话,冷漠的看着他,“我坐在这里、看着你,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我又没受伤,我好的很。我凭什么伤心,凭什么需要安慰?凭什么要去靠自我感动,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她平静,却又咄咄逼人的,“——我就是在自我感动啊。怎么了?你是时小凡吗?如果你是,那就告诉我你现在想要什么。别让我在这儿孤零零的自我感动。如果你不是,那我自我感动,关你什么事?”
孟周翰有些气恼,“……我是不是时小凡,有这么重要吗?你这么喜欢他,之前不也没认出我不是他吗?承认了吧,你压根就没那么喜欢他。如果我不说,你根本一辈子都发现不了他壳子里换了人。”
苏禾似笑非笑的起身在床边坐下,双手撑在他枕头旁,俯身看向她。。
孟周翰气恼的同时,又莫名有些紧张,“你别玩这一套,我不是时小凡。你这么看我我也没感觉!”
“我想也是……”苏禾抬手将头发抿在耳后,露出白净姣好的耳廓。而后俯身下来,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但是我有感觉。”
孟周翰只觉得脑中水汽“嘭”的爆开。耳边热度瞬间蔓延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像泡在了暖洋洋的热水里。意识中就只有鼻端嗅到的浅淡清香和耳中压得低低痒痒的嗓音。
回神之前,已经本能的伸手去扶她的肩膀——也不知是想将她推开,还是想把她按住。
伸过去的手,却被毫不犹豫的挥开了。
苏禾已经坐直了身子,眼中满是冷漠的调笑。
“二十年。”她说,“我和时小凡认识二十年,相恋八年。你觉得这就是一个壳子,可对我而言,这个壳子牵连着二十年来所有的回忆和感情。用你听得懂的话说,他用这么长的时间给自己叠满了buff,让我看到他就满怀喜悦。所以哪怕不留神混进了个debuff,在我这里也能被暂时抵消掉。你最好搞清楚,你所谓的‘我没发现’,不过是因为我有耐心和信心,去包容他的一切改变。”
她揉了揉额头,缓解这个debuff给她带来的心累感,“当然,现在你是孟周翰了。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吗?我会帮你想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但也请你稍稍尊重一下我的感受,不要尝试去消解我对时小凡的感情。总有一天你们会各归各位,你又何必非要糟践他的人生,非要给他留一个台风过境的烂摊子呢?”
孟周翰张了张嘴,却被苏禾轻轻按住了嘴唇。
她手指的触感柔软,微凉。
疲倦的半垂着的,似笑非笑、似宠溺又似冷漠的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有种令人又羞又恼的奇妙张力。
没错,就是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孟周翰总算意识到——又爱又恨很美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美化和脑补。实际上爱有一寸厚,恨却有八丈深。
……就只是欺负他腿断了,不能摔门走人罢了!
她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再大放厥词了,才起身去拿手机,拨响了护工的电话。
声音和态度一瞬间又变得温和有礼——她临时请人加点,明明有付工资,却会真心感谢别人愿意赶过来。
跟对待他,堪称天上地下。
她挂上手机,就对孟周翰,“郑莹颖下午的飞机,我要去送送她。就先不陪你了。”
她轻轻关上门离开后,孟周翰才恨恨的砸了砸床。
她说的都对,她对时小凡怎样、对他怎样,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就只是想证明自己,打一打她的脸,让她意识到自己对他有多深的偏见罢了。
可是……
可是。
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明明是他。这个身体现在的主人,明明是他。
。
机场地铁站的咖啡厅里,苏禾搅着拿铁,目光疲倦,心事重重。
郑莹颖陷在高靠背的座椅上,在昏暗的灯光和催人入睡的背景音乐中,用手强撑住因为过于放松而有些沉甸甸的脑袋,“又跟时小凡闹别扭了?”
苏禾点头,心想这一次真的不怪她不懂人心——当然,似乎也不能说是时小凡的错。
“我理解你的感受——如果我男朋友把我给忘了,性格还变得面目全非,我肯定也受不了。”郑莹颖想起今天看到的时小凡,倒也不能说讨厌,但跟他们以往认识的那个人确实大有不同——耐心全失,会把不高兴全摆在脸上,“他现在,其实算是换了个人吧?”
“……”苏禾,“……确实变了很多。”
“你跟我说实话,”郑莹颖是真的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你现在还爱他吗?如果还爱,是爱着他哪里呢?”
苏禾:你就非要跟我探讨哲学问题?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大概四岁。喜欢踢积木,尤其喜欢踢别人刚刚摆好的积木。踢完了其他小朋友哭着告状,他还不明白人家为什么要哭。”
“但那会儿你还没开始喜欢他吧。”
苏禾点头,说“是啊,那会儿还没开始喜欢他。然而我确实那会儿就已经认识他了,在我的记忆中,这样的他也是他——刚读小学时他天天嫌弃我管他。五年级时他一度经常跟人起冲突。初二时喜欢给我发火星文,给我送各种QQ装扮。高一时开始变得害羞,动不动就脸红。然后忽然就成熟起来,每天陪我上自习……我记忆中,他一直都在慢慢的改变。把小学时的他拿出来跟高中时相比,根本就是两个人,把刚读大学时的他拿出来跟工作两年之后相比,也有很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