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缓缓的,他还是没控制住,还是抬手轻摸了下女孩的头,试图去抚慰她不安的心绪,声线仿若贴附上夜的凉意,“我下意识就选择了你啊。”
祝兴妍注视着眼前褪尽方才病态的少年。
错综复杂地情绪缱绻在心头,鼻尖情不自禁地发酸,一时间挂到嘴边的抱怨也尽数消匿。
不知为何,当下那一秒。
她似乎觉得整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比眼前的少年还要炽热。
…
而再一回神,她却已经下意识地站在了叶润绩的病房门口。
凌晨四点的病房长廊寂静无声,只剩下头顶的白炽灯仍陪伴着黑夜。
理所当然的,这个时间点,家属同事都已经全部离开了。
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头瞧。
他住的是间单人病房,面积算不上大,但一人居住已经足够了。
这个时间点毋庸置疑已经睡着了,窗帘严丝密合着,床头的小灯也未点上,小窗内的景象全是黑暗,看不见丝毫光亮。
想来也是鬼使神差。
祝兴妍也不知怎么的,手指已经悄无声息地握上了冰冷的金属门把。
后知后觉地转动,把门往里推的时候,身旁却有另一只瘦长的手措不及防地伸过来,力道极重地拽住女人的手腕,制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紧跟着,耳畔落下许久未曾听过的低沉嗓音。
沙哑得像是砂纸摩过桌面,极尽克制却又丧失些许理智:“祝兴妍,你还来招惹我干什么?”
第48章 岁月无忧。
男人嘶哑干涩的声音飘荡在空旷无人的长廊间。
音量算不上高, 但每一个字眼都能清晰地灌入耳中,像是振聋发聩, 引人四肢麻痹,意识混乱,心也被尖锐的刺针扎得千疮百孔。
视野全然被他的模样所占据。
无意端量起这一周多来他的变化,男人穿着条宽大的蓝白病号服,外头披上一件厚实的棉衣外套,面容是与其相一致的憔悴瘦削, 唇色毫无血色,五官也因此而更加深邃,几乎是凹陷着的。
也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过近,再加上叶润绩没带眼镜的缘故。
祝兴妍隐约能看清他眸中晦暗不明的深色, 错综复杂的情绪搅在其中, 似是要爆发, 也似是灭亡。
手腕处愈发加重的力道逼迫她从晃神中醒神。
呼吸频率在激增,而面对他掷地有声的质问, 祝兴妍哑口无言。
实际上, 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怎么就迷迷糊糊地来到叶润绩的病房, 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动了门把, 怎么就……
好像一切都被情绪操纵着,全然丧失理智……
纤瘦白皙的手腕因为男人极重的力道, 泛出显而易见的红痕。
缄默之中,她的牙缝不由自主地渗出一句:“疼……”
灼热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女人身上,叶润绩也只是微松了点力道,并没有放开。
男人本来垂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也在倏然间抬起。
“啪”的一声,他的手肘抵在门上。
两人的位置随之偏了点, 叶润绩已经将身下纤瘦的女人圈入了自己的地盘。
而后微俯身下去,唇瓣几乎是贴在她的耳际边,字眼随着滚烫的气息落下,警告意味极浓:“最后一次,要是再让我发现,我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你。”
语闭,便干脆利落地收回了手。
全然不在乎地往后退去两三步,与她拉开距离。
而此刻祝兴妍的背还是抵着病房的门,她没从惊恐中回神过来,全身上下战栗着,连双腿都是软的。
当下的她完全处于被动状态,没有任何招架还手之力。
喘了口气,她从紧贴着门缝上微挪开些,垂着眼眸,不敢正视着他。
不知为何,鼻尖涌上来极强的酸意,有豆大的泪珠在眼眶内悄然打着转。
像是做了好久的准备。
祝兴妍这才点着头,僵硬着答应起他刚才的要求——最后一次。
“叶润绩,以后——”她没忍住,还是从干哑的喉间挤出一句话来,染上鼻音,语调晦涩又极为认真地叮嘱道,“你要注意别接触到过敏源,不要喝酒也不要吸烟,冬天更要多穿点,注意身体。这个城市得哮喘的人有这么多,但……”
她不由地哽咽,却异常平静地把话说下去:“让我下意识担心的,只有你。”
—
正如再遇见时,叶润绩说的那句话一样。
她的的确确又来招惹他了。
窗帘严丝密合的房间里渗不进来丝毫光亮,也没点灯,内里漆黑得不可触及的深井。
叶润绩独自躺在病房里,仰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根本看不见任何事物。
就像是此刻他的心境,黯淡得没有丝毫色彩,全是艰涩的愁绪。
实际上,从手术醒来过后,他就压根没再睡着过。
头晕脑胀,四肢麻痹,呼吸更是艰难得让人感到无力。
辗转难眠像是成了他惯常的事务,中途去了趟卫生间,而后回来时便看到高挑瘦长的女人杵在他病房门口,隔着那小块玻璃窗户往里头窥视。
当下的那一秒。
这一周多来被强行压下来的难忍情绪猛地袭上心头,绞得他各处疼痛难忍。
愤怒、不甘、可笑……
叶润绩突然开始憎恨自己的没用。
为何每当她出现在视野之中,他原打算的井然有序就变得一塌糊涂。
就像是败给那个人了,只要是有关她的事,就根本无法不去在意,
就算是被冷血无情地拒绝千遍万遍,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隐隐作祟的内心。
所以当他看见到她停留房门前的那秒,近乎失控地拽上她的手腕。
希望被她招惹,却又畏缩她的招惹。
像是沉溺进一片失去氧气的深海当中,找寻不到方向,也疲惫于挣扎。
而让他并未料想到的是,祝兴妍最后的那句话——
她说,她下意识担心的就只有他。
可叶润绩却清晰记得,那晚的车内,她义正严辞地坦白,从未喜欢他的事实。
所以。
她这样到底算什么?
极为讽刺地扯唇笑了下。
再一联想起游乐园里她吃醋,还有文件上的签错名。
他猜想,自己会不会只是被她极为短暂地喜欢了一下?
不是发自真心的。
只是是被所谓的激素又或是荷尔蒙的作用影响了,错把那种错觉当做了喜欢。
等到冷静下来,自然而然便全然淡去了。
而之所以会说出最后那句话。
也不过是看到他哮喘复发的病状,止不住地同情起他的现状罢了。
夜不能寐的滋味并不好受,太阳穴处发疼得厉害,人也很清醒。
从被子里把伸出手来,拿过手机去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差不多七点了。
睡意因为这漆黑里的光全然褪尽,这房里的空气又闷得很,于是乎他起身,随意套上件外套,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打算去医院周围走走,以此来疏解情绪。
冬日早晨天亮得很晚,外头的路灯虽说都已经灭了,但光线却还是黯淡。
凛冽的寒风飕飕地吹刮着,他围着厚实的棉质围巾倒也温暖,路上有寥寥行人,上了年岁的老年人居多,围在草坪边上地运动器械锻炼身体。
叶润绩淡淡撇了眼,没太在意地顺着灯柱往前走。
却在陡然间,察觉身后有人拍上他的肩膀,回首发现是张算不上熟悉的面,赵主任。
“小叶,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真的是你啊!”赵主任惊喜地感叹,却在人转身间瞥见那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疑惑地皱眉,“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怎么住进医院来了?”
叶润绩晃了下神,一五一十地说:“哮喘,没注意接触过敏源了。”
赵主任错愕地“啊”了声,满脸的担忧:“哮喘最怕的就是这个,你以后一定得自己小心,虽说视具体情况而定,但发病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喉间干涩,叶润绩用颔首以做回应。
隆冬腊月,天才刚微亮,朔风肆无忌惮地卷着,街上的行人却越发多了。
两人面面相觑着,却似乎没了什么具体的话题,都是一些简单的寒暄而已。
可就在毫无防备间,被赵主任像是早有预谋地戳上脊梁骨:“小叶,你是不是和兴妍分手了啊?”
叶润绩微怔,寥寥几个字给予答复:“嗯,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