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番外(168)

那小兵小小声地顶嘴:“我们只听吕将军的,不听陆将军的。”

吕蒙一拍他的头:“榆木脑袋!”

小兵疼得眼泪汪汪,捂着头顶窜出门去,刚巧和提着药箱、沐雨而来的李隐舟撞了个满怀。

抬头见是这位先生,他立即毕恭毕敬地让出了道。

“先生请!”

脆生生的一声,哭腔里分明还透着点孩子气。

吕蒙佯怒的脸色绷不住地露出点笑痕,骂咧一句:“傻小子。”

等那小兵委委屈屈地跑进雨里,李隐舟掩上门。

雨天对风湿病人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就算是沙场滚打数十年的吕蒙都疼得下不来床,只靠着一股不服输的犟脾气硬撑着,绝不肯将皮肉的痛苦轻易示人。

揭开被褥一看,果然见其周身大关节都已经肿得堆起,通红的皮肤经布料擦过,被激得冷不丁地一抽。

吕蒙倒抽一口凉气,咬着牙笑道:“徒弟学成这样,看来你师傅的方剂不过如此。”

李隐舟抽出针垫,拈起细细的金针,对着晦暗的日光轻轻一搓,淡定地顶撞回去:“可不是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吕蒙:“……”

这话怎么像是拐弯抹角在揶揄他呢。

趁着病人老实的片刻,李隐舟替他施下几针暂时镇痛,交代道:“风痹一病最忌操劳,我可暂时施针减缓症状,将军记得切不可淋雨见水,否则神仙都救不回来。”

吕蒙自不搭理这逆耳的忠言,打着呵欠往后一靠,眼神一眨泛起肃杀冷光:“你之前说的良药呢,还要多久?”

李隐舟知他心急。

但有些事并急不得。

他不疾不徐地捻着金针,听雨声滴滴答答淌下檐角,指节微微施力压下。

吕蒙只觉双腿一麻,便听对方笃定的声音落下。

“十日。”

——————————————

十日后,江陵郡,太守府。

一封书信送至现任太守糜芳手中。

雨势越大,天光晦暗,他便拄着杖进了书房。

窗外风声雨声,凄凄切切。

屋子里却是一片暖烘烘的静谧,高低错落的八枚明烛将视野照得透亮,也将他老来嶙峋的轮廓勾勒得明明晃晃。

信是郝普写的。

他举着竹简细看许久。

直到下人推门而入替他换上一盏热茶,那冷冰冰的风雨才溜了一丝进来,扑在端正劲瘦的小字上,洇出一片模糊的墨痕。

下人没料到这茬,战战兢兢看着自家主人,唯恐这竹简就劈头盖脸砸了下来,自己的小命也跟着交代进去了。

却见糜芳笑了一笑,反手将那竹简掷入火盆,悠哉悠哉地从那抖抖索索的手中接过茶碗。

茶香清冽,滋味绵长。

他抿了一口,心情大好地挥手令下人出去了。

等人散了,才招来美妾在怀,一面肆意嗅着美人芳香,一面取出枚硕大的夜明珠,在她眼前晃了一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侍妾被勾得眼馋:“这是……“

糜芳得意地将五指一收:“这可是东海明珠,连圣上都用不着的好东西。”

侍妾心领神会,笑着勾过他的脖颈,缠问:“是谁这么孝顺?”

糜芳就势将人揽在怀中,与她细细分说:“昔年皇家还算富裕的时候,太后曾赐给当朝九卿以东海明珠,除此之外只有庐江太守陆康公得此礼遇。世上唯有这十颗夜明珠,便是花再多的钱也找不出第十一颗,你说,是谁孝顺的?”

侍妾咯咯笑靥如花:“看来那陆都督是个明白人。”

糜芳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聪明人,也就这点聪明劲儿了。”

一时当任都督,这陆伯言竟还看不穿眼下时局,反用珠宝讨好自己的“盟友”以稳住这个位置,简直可笑。

世家贵养的子弟,也便只会这些人情世故汲汲营营的手段。

糜芳的侍妾也是见过场面的,不由问:“那孙仲谋怎么扶了这么个绣花枕头上位?”

糜芳想及今日那信,笑吟吟地将人按了下去,在她耳边呼出一口热气:“你猜。”

“必是那……必是那吕子明已病入膏肓,他们吴早就无人可用了,所以……唔……太守公……”

二人拿时局调情,得趣地厮混了一宿,等到次日才分出功夫给陆议回了封不轻不重的谢礼。

及至郝普回到零陵,一切都风平浪静,唯有落雨潇潇,一声接着一声。

如此又混了两个月过去。

雨季总算过去,秋意漫上两岸。枫花胜火,斜阳如炬,红霞烧在云天,将天光都染上一层炽烈的绯色。

糜芳喝了些小酒。

今日捷报传来,关羽果然大杀四方,一举攻克襄阳、樊城,不费吹灰之力便要直逼魏之咽喉。

他摇着酒杯:“可见时也运也,这种蛮夫都能成事,终归是曹公不济事了,那江东小儿又还太嫩啰。”

陪酒的幕僚笑着奉承:“若没有您老人家坐镇江陵,那关云长岂敢放心行军?论起功来,还是糜公您一路追随主公、不离不弃,助陛下打下这江山。如今您还是国舅爷,是陛下的亲人,岂是那等结义兄弟可比的情分?”

一溜马屁直拍到糜芳心头上。

关羽和他不睦已久,如今前线大捷,一片欢天喜地中唯有他牙根有些发酸,听这一席恭维才算开解了些。

他趁着醉意将酒杯一掼,竟有些不满:“也是那吕子明病重、陆伯言无用,否则趁着他北伐给我们背袭一手,哼,我倒要看看他关云长如何收场!”

底下自是一片装腔作势的反驳。

“有您在,谁敢来?”

“匹夫之勇,不及您的筹谋千里!”

……

觥筹交错,烛影闪动,醉意中忽闻一道仓皇的脚步闯入宴席。

糜芳不悦地看向那人:“何事匆匆?”

传令的小兵两股战战,上齿绊着下齿,好半天才说出话:“太守公,吕蒙,吕蒙攻来了!”

吕蒙?

他不是早就病入膏肓了么?

糜芳推杯的动作停在半空,酒意霎时清空,只是理智似乎也跟着远离了脑袋,半晌才问道:“兵至何处?”

小兵哆嗦着抬头。

糜芳猛地拍案:“快说!”

小兵这才哭道:“吴军,吴军已到了城外。”

闻言,糜芳直挺挺地立在原地,空白的脑海中片刻只闪过两个字——

完了。

第136章

江陵素为长江第一险要, 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糜芳心头清楚得很,关云长之所以敢倾军北伐,除了借这场好雨, 同样也是瞄准了吴将更替、后继无力的节骨眼。若此时在他手中丢了江陵, 甚至丢了整个荆州东三郡,那自己岂有活路?

关羽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这回是嫡亲的妹子也救不了他!

一时间绝望上涌,糜芳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踉跄步至城头。

他扶着栏杆查看敌情。

满月孤悬, 千里无云,长风掠过, 数万吴军的铠甲粼粼一烁,似一条银鳞巨蟒悄然延伏,正欲张口吞下这江陵古城。

吕蒙挽剑跨马, 身后大旗猎猎飞扬。

见这畏畏缩缩的脑袋终于探了出来,他缓缓勾起一抹笑, 拇指一顶,拔剑出鞘。

剑锋将夜色划开一道银色的口。

寒芒转动, 映上一双狂热的眼,将满目嗜血的战意照得分明!

糜芳登时膝下一软。

方才陪酒的幕僚这才跌撞地赶到, 一把将他险些跪下的身子扶起来:“太守, 我们是否要迎击?”

迎击?

用仅有两千守军对阵数万大军?

他又不是那疯人张辽!

残留的醉意被兜头吹来的冷风彻底吹醒, 糜芳在冰霜似的月色中蓦地打了个寒战:“通传出去……降。”

“不战而降……”

那幕僚不敢再说。

可不战而降,未免令人耻笑。

糜芳紧掐的五指猛地松开,一把将那幕僚抓来摁在身前城栏上, 直压着他的脸朝向无边的吴军:“你自己看看吕蒙带了多少人,我们又还剩多少兵力?城中驻军全都随关云长北伐,我们这些老弱顽固抵抗也不过是无谓的牺牲!你若愿意慷慨赴死,老夫这就成全你的气节!”

说着, 手劲越发凶狠,作势要将人推下城门。

那幕僚挣着求饶:“糜公至仁!某家中还有老小……”

糜芳额角青筋抽搐,用力将手上这废物往前一掼,在夜风中深闭上眼:“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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