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西去+番外(8)
如此一来,今年就是五筐粮食。
前前后后推了几趟,就剩下花生果子这重量轻的。
沈现年家没有儿子,五个闺女全嫁出去了,就剩他们老两口在家,年纪又大了,沈现平便让六儿绪亭去帮哥家推几趟,剩下的一趟,他自己来推。
他气喘吁吁走一段歇一段,刚好走到二黑家门前,再歇一段。
吃饼的二黑看见了,嘴里那口饼来不及咽,就说道:“叔,你们今年分了多少粮食?长琴娘一走,你们家粮食今年可管饱了。”
他这点心眼儿,沈现平岂会不知,眼下这时候,各家墙头一堆人坐那晒太阳,嘴里扯的无非就是谁家分了多少粮食?
这件事,在二黑嘴里,看似玩笑话,实则沈家这次分收,早已是村里讨论的对象,长琴娘的户口虽已迁走,但迁的时候已近秋收,分算的粮食,算也得算到来年。
听说,刘家不要长琴娘今年在沈家分的粮食,把粮食留给长琴,算是可怜孩子。
这样一来,大家伙都知道了,沈现平老两口和六儿沈绪亭今年一年,得到五筐粮食。
长琴还小,这丫头能吃多少饭?
两个老人,一个年轻小伙子,五筐粮食可够吃的了。
入秋的晌午天,还很热,沈现平拿肩头毛巾朝脸上擦把汗,说道:“管什么饱?能多吃多少天?大半年还空着呢。”
二黑蹲累了,蹲的腿麻,朝地上一坐,斜着嘴脸把腿慢慢伸开,不太敢动,缓了缓接着道:“哎吆~麻死我了……哎吆,那……多半月也了不得啊!这可是多出来两筐粮呢,肚子有食,总比扒树皮吃叶子强。”
沈现平喘口气:“这倒是实话,多半筐也是续命的,家里还有个长琴,正长个的时候,反正每家吧,多了肯定比少了强,就这样了,不说了,得走了。”
弯腰抓住推车,把推手抬起来就推着往前走。
“不再歇会啊叔?”二黑含着饼嚷嚷着问。
沈现平头也没回:“不歇了,早推完早完事。”
“哎……让绪亭来推,他年轻有劲。”
“去帮他大爷推了。”
两人你喊我回的功夫,沈现平已经走出一段,胡同没有多长,二黑看着他走了会,在胡同里便看不到了。
大口咬了口饼子,吃的是津津有味,近半年没吃上面了,好不容易等秋收有了玉米和芋头,这两样一掺和,总算是吃上面饼子。
不过,他心里也有事,沈现年家五个姑娘各个长得俊俏,尤其是老五,怎么就没嫁了他呢?当初,二黑家也找人去沈现年家提过亲,提的就是老五。
可人老五不同意,嫌弃二黑长得黑不溜秋不好看。
因为这事,二黑心槽了好一阵,那有什么办法,他爹就这么黑,村子里还给他爹起了个外号“屎壳郎”。
也不知谁那么有心?整得村子里去二黑爹家找他,都喊着屎壳郎,屎壳郎家咋、屎壳郎家咋,时间久了,二黑都快忘了自己爹叫啥名了。
“生那么多闺女怪可惜,也不给俺一个。”他嚼着饼子,含糊不清的说着,因一口下去咬的太多,在嘴里直滚不过来,如此,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你在这跟谁说话呢?”二黑媳妇忽然从大门里露出头来。
二黑朝后一看,道:“没谁,刚才谁家鸭子排队走过去一群,也不关好,这万一谁没看见再给轧了怎么办?”
☆、1972年入冬
长河西去第七章
二黑灰溜溜跟在媳妇身后进了家门,一进门,被媳妇没好气还推了一把,二黑瘦啊皮包骨,还有点驼背,经不住媳妇这一推,差点撞墙上。
因为虎子家那只鸡,二黑媳妇骂了二黑好几天,对虎子娘骂街那口气,全都撒在了二黑身上。
二黑也拿起他好男人的担当,无论媳妇儿怎么骂,他不还手也不还口,反正,这耳朵进那耳朵出。
有了秋收,各家分得粮食,也算好日子来了,尽管,这好日子有个期限,但也比吃了上顿没下顿强。
于是,忙完秋收后的大家伙儿开始发闲,一帮老头,吃饱没事,就聚在墙头拉呱,一个个秃顶白发脑袋,凑在一块比村里妇人还能聊。
“听说没,老李家大儿跟儿媳妇昨晚上干架了,脑袋都砸破了。”
“他大儿喝了酒就疯,砸死活该。”
“西边郇正叶那病,也不知道好不好治?说是这两天骨头疼的直哼哼,你们说,这病也不好治啊,又拿不出那么多钱,身下三个儿子,要是把积蓄都拿出来了,老小的吃啥喝啥?”
“唉,活着也要命,说句不好听的,还不如趁早走了算了,上那头没病没灾的多好。”
“就是,还不用吃饭,不用花钱,不用出力。”
“他那几个儿媳妇都是过日子的人,就他儿子同意,那几个儿媳妇也肯定不同意,姑娘家都嫁出去了,有儿子在,也轮不到闺女出钱,对不?”立国爹唆一口烟袋,对沈现平说道:“你们家那……亲家挺会过日子,听刘刚他娘说,这次秋收,菜园子里分了六个土豆,刘刚他娘给刘胜全一顿就烤一个土豆,你那亲家咬一口土豆,喝一口酒,一顿饭一碗酒,一个土豆就够了。”
沈现平皱眉听他说完,忍不住了,“谁亲家?话可不能那么说!”
立国爹啧一声:“那改嫁改过去了,怎么着也得算个亲家关系呀,那你们这头还有长琴呢,怎么的了?说亲家还有错了?”顿了顿,他接着又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你们长琴娘改嫁改了个好人家,两个孙女过去,肯定也过上个好日子。”
这伙人里也有丁老头,就坐在沈现平旁边,听了立国爹这句话,丁老头接着问道:“长琴这孩子有没有过去呀?见见她娘?”
“过去干啥?两个孩子都姓刘了,过去怎么称呼呀?”沈现平两腿上蹲着个筐,里头装了些花生果子扒壳,扒的手疼,就找个树棍子折成两段,借助树棍的力道夹壳,旁边的老头闲着没事儿的,也帮他扒壳。
丁老头:“那也不行啊,孩子总得见着娘,你们现在瞒着她,那她长大了,也得找她亲娘啊,骨血的事挡不住的。”
立国爹:“丁老头说的是,这事还真是这样,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辈子,等她自个儿长大了,小丫头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也不如让她长大了,自个儿明白,现在那么小,过去了万一他们说什么,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两个孙女都改名了,她过去怎么叫呀?她叫先前的名字?那刘家人怎么说?”沈现平瞥了一圈眼前这帮子老头,既恼怒他们多管闲事,又无法扭转这则事实。
“你管他刘家干什么?那是长琴的妹妹吧?是她娘吧?该叫什么叫什么,他刘家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你试试?”
沈现平把手里那几颗花生果子,朝筐里一扔,提筐就走,“不扒了!”
…………
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长琴正和奶奶在喂老黄牛。
“老头子,草不够吃了,你推上车再去河边割一点。”
“割什么割?饿死拉倒!”提着那筐扒了一半的花生果子就大步进了屋。
长琴捏着一根草,对奶奶小声说:“爷爷又生气了。”
长琴奶奶的语气里,带着些不耐烦和多年婚姻磨合,造就的无可奈何:“让他生就是了,咱不管他,咱俩推着车,跟奶奶上河边割草去。”
长琴嗯了一声,就小跑着,去帮奶奶拿那把挂在墙上生锈的镰刀。
毕竟,去小河边是她最喜欢的事情。
沈现平当年,迎娶长琴奶奶进沈家时,两人没见过一次面,成亲的那一晚,算是两人才见了各自的模样。
第二年,就有了大儿沈绪礼,只可惜,好人命不长。
相伴这么多年,沈现平的脾气一点儿也没变,平时不喝酒还好,一喝了酒说发火就发火,长琴奶奶知他的脾气,通常也避着他,不去招惹,就算他烦躁的暴躁几句,长琴奶奶也不回声,把气往肚里咽。
※※※
长琴最近,见奶奶总是出门,去的除了对面四奶奶家,也没有旁人,有一次长琴追着去,便听到了一些所谈之事,似乎,是给六叔沈绪亭张罗婚事。
有一说一,沈绪亭的确该成亲了。
房子也分好,就差成亲这一步了,人家闺女不跟了,一度把沈现平恼的吃不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