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西去+番外(7)
长琴这孩子,喜欢玉米的味道,也喜欢扒玉米。
这两年,队里的玉米收成之后,长琴都会跟着娘,去队里做工,把玉米上的叶子,一叶一叶扒下来,留一小缕,再把每个玉米相连拧成一串串,挂在墙头上。
长琴则把玉米扒下来的叶子,分成三股辫成麻花绳,和邻舍的小伙伴,两人左右拉绳,当中一人开始跳,这是他们每年,收玉米时最大的乐趣。
她还喜欢剥玉米,跟着娘拿个铁盆,把晒干的玉米堆在里面,拿着剪子,就这么往下剥,中间开一条道,再用手,一粒一粒地剥下来。
剥好的玉米清理干净,就可以拿去磨玉米糊了,只不过,东西不多,每年每家只能分到一筐玉米,其他的粮食,也都是按照这个法子分,一家一筐,多了没有,少了更不可能。
有的人家,人数多不够吃,便用工分多换一些,工分得来不易,换来的粮食也只有几斤,和摘来的杨树叶、芋头干沫、树皮跺碎等掺在一起,便是顿奢侈的饭。
长琴吃过玉米馍馍,一直记着它的味道。“奶奶,玉米面馍馍有点甜。”她扔了草,跑到奶奶面前,眨着明亮的眼睛期待地问。
“长琴想吃吗?”奶奶慈笑着回问。
沈长琴点点头,“嗯,我们去三婶家吧?”
她以为,奶奶会很快同意,没想到,奶奶笑了笑,说道:“那长琴跟着文星去婶儿家吃饭,奶奶累了在家歇着,等着长琴,家里头有饭,奶奶吃点就够了。”
沈文星歪着头:“可是你不去,就吃不着馍馍了,被我哥哥和弟弟都吃光了。”
长琴奶奶想了想,对她道:“牛饿了一天没吃草,奶奶得喂牛还得喂鸡,你带姐姐去吧,奶奶就不去凑热闹了。和姐姐赶快去,给姐姐抢一个,奶奶在家喂好鸡,鸡吃饱了才长得肥,文星才有鸡腿吃,要不然,文星就吃不着奶奶炒的大公鸡。”
“哈哈大公鸡…大公鸡……”两个孩子高兴的蹦跳,因为这是家里,唯一可吃到的肉。
“快去吧,再不去抢不到喽!”
奶奶一发话,沈文星和沈长琴撒了欢地跑出家门。
一路不停地跑过几条胡同,到了三婶家,进门时,两岁的沈文杰和四岁的沈文明,正在院里你追我赶。
天色有些昏暗了,但长琴依然看清他们手上拿着的东西,尽管污的看不着黄,她也知道,那是三婶做的“玉米馍馍”。
“不给你吃、不给你吃。”两个小兄弟立即把馍馍藏在身后,朝着进门的文星和长琴喊。
☆、分收
小小的长琴脚步戛然而止,看着那两个男孩,眼中原本闪烁的星光暗了些许,停了停,她再次抬起步子,跟着沈文星朝屋子里跑。
三婶是北庄人,娘家刘氏,名叫刘英,早些年嫁给了沈绪安,成了沈家三儿媳。
姑娘时身形不错,生了三个娃后体型胖了不少。
上次吃玉米馍馍时,还是春季,这一恍,大半年过去了,大队分发的粮食还没下来,这点玉米面是沈绪安通关关系,夜里偷摸提回来一斤玉米,去碾子上轧成面让刘英做的。
长琴娘改嫁,年迈的父母带着小长琴,总归是难过的,沈现平又不在家,借着这个机会,让娘带着长琴过来吃顿饭,也好聊一聊,说说心里话也舒坦。
“长琴,奶奶呢?”刘英张罗着饭菜,对长琴问。
长琴规规矩矩站在那,“奶奶说牛饿了,鸡也饿了,不过来吃饭了。”
刘英:“那好,一会让三叔把你送回去,顺道给奶奶带一点。”
“嗯。”
“来,做好了,快过来吃,文明啊,去喊一下你爹,让他回来吃饭,再不吃就要凉了。”
院里的文明和文杰,听到娘的话,兄弟两拿着馍馍前后跑出了家门。
没过多久,沈绪安就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
吃完饭,刘英给拿了两个馍馍放盘里,让沈绪安拿着,给长琴奶奶送过去,顺便送长琴回家。
到家时,夜已深。
奶奶正坐在门前,借着微弱的蜡烛光晕纳鞋底,看样子大小,是做给长琴的。
沈绪安和娘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长琴把盘子放在坑洼不平的地上,拿起一个馍馍递给奶奶,“奶奶,吃吧,可好吃了。”
奶奶笑了笑,手上的活没有停,对长琴说道:“奶奶吃饱了,琴留着吧,留着明天再吃。”
“奶奶真不吃吗?三叔特意给奶奶留下来的。”
那时的长琴,根本不懂,她不懂得回问奶奶,吃的什么饭?更不会去发现,家里可有奶奶吃饭留下的痕迹。
午时回来吃饭,是奶奶从山坡上,拔了一篮子能吃的野菜,放锅里炒了炒,就是一顿饭。
长琴并不喜欢吃,可也没办法,不吃就得饿着,没有其他可以吃的。
“放那吧,奶奶不吃,奶奶不喜欢吃叶子掺的馍馍,早前有剩饭奶奶吃了,奶奶给你做个新鞋子,你四姑姑来时,带了块布,是她做衣裳剩下的料子,我看着好看,就给你做成一双鞋,过两天就能穿。”
长琴乖乖揣着馍馍,说道:“是红色的吗?”
奶奶在头上划划针:“是啊,红色的,上面还有牡丹花,可好看了,是你四姑父给姑姑买的,奶奶给做成鞋子,琴穿上肯定好看。”
长琴脸上,印出童真的笑容,“我娘做的也好看,奶奶上次说,我娘很快就回来了,那我娘怎么还不回来?”
长琴奶奶一拍膝盖,对她道:“不说我倒忘了,你二婶给你送了些甜糖来,奶奶这就给你拿去,来。”
小长琴给吸引了,跟着奶奶走到床尾,那里有个青色布料的包袱,奶奶时常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
长琴抬头等着,看着奶奶从包袱里拿出几块糖,那是她喜欢吃的,记得上一次看到时,她想吃,娘身上没有钱自然没买。
看着有个小孩在那呱唧着嘴吃,尽管粘牙拉的丝儿多长,长琴也是发馋,因此还哭了,但娘始终没有买。
糖块是小卖铺这两年刚过来的新鲜物,一毛钱能买10块,不大,小小的一块,特别甜。
长琴见着糖,眼里发光,高兴的抓起奶奶手心里的糖,扒开就放嘴里一块。
“呵呵,甜不甜?”奶奶问。
长琴嘴里含着糖:“甜。”
奶奶坐在门前继续纳鞋底,长琴就坐在蜡烛旁的蒲团上吃糖。
二婶田秀娥虽然人不错,但还是第一次给长琴送吃的,还是她心心念念的糖,这是小长琴所想的。
她平日里节俭惯了,口粮都不够吃,不该花的她是绝对不会多花一分钱,怎会买糖?就算有,她自个儿还有两个孩子,哪轮到长琴?这是奶奶所想的。
因为,糖是长琴娘送来的……
说了些话,红着眼走了。
她在刘家过的不错,刘刚对她挺好的,刘胜全老两口也对两个女娃好,长琴娘也知足了。就是惦记长琴啊,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了生活,说撇就撇了,她心里对长琴,是永远存着愧疚的。
只是现在的小长琴,还不懂。
这个夜里,长琴和奶奶对着天上的星星,聊了许多天真的话,她问到娘什么时候回来?奶奶说,等她长大了,娘就要回来了。
小长琴信了。
她的心思如银河皎月那般纯洁,又如枝头雀声那般的纯真。
许多事,在未来的那一天,她终将懂得,终会成长。
秋收完后,各家开始分粮。
沈现平去大队部领了一筐玉米,一筐芋头,一筐花生果子,一年就守着这三筐粮食过活。
玉米剥粒后也就是半筐,轧成玉米面留着可以蒸馍,花生剥皮后也只有半筐,天气好的时候多晒晒,以免发霉,倒可以存放两年。
这一筐芋头,是最不耐吃的,个头大,照一人一顿饭一块芋头来说,也吃不了几天,这也没什么办法,村子里土地有限,每家多少粮都是按土地划分好的。
二捣蛋光着脚丫,挽着裤腿蹲在墙角啃饼,黑乎乎的饼在他手里若不仔细看,都以为他拿的牛粪,颜色无异。
脚丫和裤腿上全是泥巴,也不知刚才做什么了。
沈绪亭这个老六,第一趟推了芋头回家,筐太大,两筐放不了,就只能一趟一筐,回来又把玉米推回,长琴娘那两筐粮食,今年分到沈现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