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西去+番外(61)
“我去,这么晚的天黑不隆冬的,你回家看着别乱走,我去喊。”田秀娥说完走了,长琴又跑回了屋。
“我二婶去了。”
她进门不久,奶奶也醒过来了,沈绪言这才把手拿下来,长吁口气。
“奶奶,你怎么样?”长琴摸着她斑白的头发直哭,那额头上摔起了大疙瘩,她不敢碰,可是,又忍不住想要去摸一下,想要问问奶奶疼不疼。
“别哭,我没事,你二叔来了。”老人虚弱无力。
沈绪言:“她二婶去喊先生了,你要是哪边不舒服忍着点,人一会儿就到。”
“没多大事,就是没看好。”
沈绪言眨眨眼湿了眼眶,扁嘴强忍。
老人:“那么大人了,跟前长琴还站着,你一个当叔的,也不怕孩子笑话。”
沈绪言哽咽回应:“我是觉得咱们家……”他欲言又止,没有说下去。
老人:“怕什么?有人就有事儿,日子就是这样,谁都有这一步,谁都走这一条路,早死晚死都一样,除了长琴,我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到时候给孩子找个体贴的婆家嫁出去,我就能放心的走了。”
长琴抹泪摇头,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虽然,这是奶奶所期盼的。
她想要陪着奶奶走完这一生,想要找到爷爷,想要三婶不再恨爷爷,想让五婶不再恨五叔,她想要爹回来,想让娘带着妹妹回来。
她想要这个家,平平安安。
沈丽从黄城回来参加老姑丧事,在家住了一夜,才跟着大堂回了南庄,她回去是沈绪言劝的。
还跟左大堂私下聊了聊,“我四妹哪都好,就是脾气执拗,家里就她一个妹子,多少有点任性。你呢,也少说几句,体谅体谅她在家的不容易,咱们都是快四十的老爷们了,哪能跟小伙子似的冲动,是不是?当中还有三个孩子,日子还得过,又不是不过了,对不对?别这样。”
“我知道,我有不对的地方,其实,你看她不在家,我就常想,她在外头累不累?活能不能干得了?天冷的时候穿的暖不暖和?我吧,就是上来那股劲儿,脾气有时候忍不住。”
沈绪言:“我知道,跟你三哥一模一样,你三哥就这种性子,其实人不坏,跟丽丽回去好好过日子,咱把日子过红火了,谁看着都眼红是不是?这年头是个好年头,土地都进来了,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干嘛想不开放着好日子不过?”
他对沈丽动手那件事当着二哥没提,沈丽自己也没对任何人说,大家只当他们两口因小事拌嘴。
全然没觉多大的事。
可人的心性是不一样的,他那一拳,那些话那些观念,沈丽与他之间隔了一片海,她乘舟独守一方再也不想与他纠缠。
哪怕一次肌肤之亲,都会觉得恶心。
为了家,为了孩子,为了母亲不再操心,她跟着左大堂回去了,回去的第二天,便知道了爹不见的消息,紧接着,又赶回北庄,开始寻找沈现平。
找了两天没有结果,长琴奶奶让她先回南庄等消息,家里有她几个哥哥就行。
实际上,是怕她和左大堂再因家事争吵。
已入8月,过几天就是中秋。
几个儿子儿媳,轮流在炕前守着,长琴奶奶躺了一日,到了晚上,已能下炕。
长琴和二婶六婶生火做好饭,正端着往屋里走,娘从大门走了进来。
长琴看了她一眼,扭头进门,把饭菜放在桌上,就绕到炕沿那坐着,等娘进了门,借着她和几个叔婶说话的功夫,长琴从另一边走出了屋子。
直接迈出大门,来到西墙角逼仄的水沟胡同道里,靠墙站着。
黑暗的光笼罩全身,在这场开有母女之花的硝烟里,她用倔强开辟出一条路,独自前行,路很长很长,尽头通向何方她不知道,唯有陪伴她的一束光点环绕着她,给与温暖,护她倔强之行。
叔婶送娘走后,长琴从水沟道里走了出来。
她本不想直接进屋,可时间不早,叔婶也得回家,便硬着头皮进了屋子。
几人都明白她躲着娘,都没多说,长琴奶奶也多次劝她,可孩子就是不认也没办法。
次日,沈绪言兄弟几个继续打听爹的下落,田秀娥带着妯娌去香火店买了布料,鞋的样子,衣裳款式,外加帽子绣什么花,拿来和长琴奶奶商量。
大街上,没人穿这种布料,只有死人。
☆、送棺
长琴亲眼见过,大奶奶入葬时穿的就是这种衣裳,是奶奶和村里几个年龄大的老人给她穿上的。
显而易见,这是奶奶准备的寿衣。
沈丽不放心,从南庄来了北庄,这次来,她打算小住几天,帮忙找寻爹的下落,顺便照顾自己的娘。
来地那天,特意从家带了些吃的,放到了文杰坟头,过去看了看他。
田秀娥和刘秀梅裁剪,深蓝色的布料上,刘翠翠手捏大红针线往上绣花,沈丽则避开这事,在一旁呆呆坐着。
长琴看的害怕,一看见那种衣色便头皮发麻,四姑骑洋车来的,长琴跟着大江早就学会,跟沈丽说了声,便骑着四姑洋车,去邻村寻人。
北庄周围的村子,沈绪言兄弟几个不知找了多少遍?再去寻找也不抱任何希望。
上坡推着走,下坡及平坦的地方骑着走,长琴顺着坡里路一直找到东裕,在村子里打听一阵也没找着人。
哪个村一样,屋角树下乘凉的老头多的是,见一个仔细瞧瞧,不是再接着找,他们说,这两天没少有人问,都在找一个老头,长琴心里有数,是叔他们。
在一条胡同口,放有一辆拖拉机,车上有几个人正往上抬一口棺材。
长琴瞄了一眼,骑车靠近,到了跟前后,下车问:“我打听一下,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灰色凉衫黑裤子的老头?大概七十出头那样。”
其中一个抬棺的回道:“不是俺们村吧?”
长琴摇头:“不是。”
那人道:“那没见过,你要说灰凉衫黑裤子,那村里多的是这样老头,但都认识,是俺们村的,别的村没见过。”
“哦,谢谢了。”
晌午饭没吃,找到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长琴骑上洋车,顺着村子大路回北庄。
这条路比坡路好走,途径“三瞪眼”,算是最陡的坡,不过,是下坡,走起来也容易。
那辆拖拉机一直在后头跟着,长琴骑累了,就停下来休息,眼看着拖拉机慢慢靠近,从眼前驶过。
咦?
哪个村有白事?
再往前走,下了“三瞪眼”就是北庄,今年到现在,村里也没白事,难道是北庄往西的村子?
她休息了会,觉得好些,便跟在拖拉机后头往前骑,下“三瞪眼”时借着下坡超过了拖拉机,直接到家门口的胡同。
胡同里的土路不好骑,除了石头便是坑坑洼洼,不下雨还好,一下雨就泥泞不堪,沾一鞋底的泥,若踩上水坑,那裤腿也是泥巴水。
洋车推着往里走,算轻松的,她边走边听着那辆拖拉机再次渐渐靠近,好像,也进了胡同。
长琴没再停留,因为,已看见家门。
这边有个石碾,虎子娘正在上头压果子,抱着碾上那根木头转了一圈又一圈,长琴和她说了句话,推着洋车就要进家门了。
彼时,拖拉机也靠近石碾。
等长琴把洋车推进大门,拖拉机也停在大门口!
放好车,她怔怔望着车上下来的人,想说:“好巧。”可再看车上红艳艳的棺材,她结结巴巴的道:“你们……这是……”
开车的人:“你们家订的是不是?碾后面,就是你们家。”
门口有车声,屋里出来了沈丽和刘秀梅,问:“什么事啊?”
长琴回头,怯怯道:“他们拉来了……说是我们家的?”
老规矩,红白喜事最招人,谁家送来口棺材,看见的立马把这事儿传开了,离长琴家近的远的,但凡闲着的都议论纷纷朝这走。
“沈现平找着了?”
“送棺来,怕是人肯定没了,快去看看。”
村里人就是这般笃定。
刘秀梅看了眼沈丽:“我们只买了布,还是娘自个儿要准备的,可没订棺啊!”
沈丽一听,对门口送棺的人道:“你们是不是送错了?我们家没有白事,没订棺。”
那人皱起眉,点燃根烟:“不能啊,不就是碾后面,沈现平家,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