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西去+番外(12)
他不要那口水缸,也是有原因的。
他几个哥哥成家时,都是从家里拿出去一口锅,四个碗,两个木头圆凳。
到了他这,除了这些,还多了一口缸,他是怕以后几个嫂嫂会为这事儿攀扯,二嫂三嫂没啥事,五嫂就不一定了。
沈现年几个女儿,也纷纷相约回了娘家,给沈绪亭送来了贺礼。
沈现平家这第六个儿子,总算是成家了,此时,村里头被说叨提起的就是沈现年家了,沈家老大,偏偏一个儿子也没有。
整个北庄,一家怎么着也有个儿子留后,像沈现年家这种,一个儿子也没有的,就他们一家。
不说叨他们说叨谁?
也不知道沈家祖上怎么了?偏成这样?老大家五个闺女,老二家五个儿子,老天爷就是均匀一下,也不至于这么不匀和。
丁老头把手插袄袖里,“唉!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倒是几个闺女,时常隔一阵子,就带点东西,来看看爹娘,免得家里没个人,生的冷清。
长琴最近,喜欢到沈现年家玩,因为他家门外,就是一片水池,今年夏天时,里面开了一朵荷花,特别漂亮。
自打看见之后,长琴就总是跑到这儿来玩,有时,在沈现年家一呆就是一天,肚子饿了,就在大奶奶家吃饭,跟着大奶奶上山捡枝。
虽然现在没有荷花了,但下了场雪。
水池的边缘,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头堆起来的,水不深,就算长琴跳下去,大概没到膝盖。
秋后,大地无色,因入冬一场雪,为平静的北庄增添了一抹亮眼的色彩,水池结了冰。
冬雪不厚,隔日便融化了许多,但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中,依然零星漫山白雪。
寒风瑟瑟,阵阵吹来,长琴冻得小手通红,微有些肿,她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不顾地上的雪,趴在水池边用树枝在平滑地冰雪面上胡乱画。
画的什么,她自己也不知,但她觉得,此事好玩。
玩够了,这才往家走,家里来贺喜的亲戚有的还在,长琴从葡萄架底下抱起那只黄黄的小奶狗,一路小跑着,又去了大门外。
左右邻舍家的孩子,常在胡同里玩,长琴听到嬉闹的动静,便抱着奶狗往那跑,怕狗狗晃着,还低下头看看,因此,差点和胡同里跑出来的虎子迎面撞上。
虎子家不在此处,也是跟着小伙伴跑来的,他比长琴大个两岁,个子高高的,就是长得黑不溜秋,嘴边还有颗黑痣。
平常,话特别多,说出话来很招笑。
他看了眼长琴,没多说什么,接着往别处跑,胡同里还有其他孩子,大大小小十个左右,有的拿着带叉树枝,有的,拿着石头,嘴里纷纷“砰!砰!砰!别走,快抓住他!”原来,是在玩八路军抓鬼子的游戏。
长琴抱着奶狗,定睛望着他们嬉闹,嘴角带着笑,时不时像加入他们那般跑来跑去。
这些孩子,长琴都认识,从小就在一块跑,自然能玩到一起。
围着胡同和他们追来追去,跑地上气不接下气,正嬉闹着,听到虎子指着胡同里,朝她喊道:“长琴,你娘来了。”
其他孩子依旧开心的玩,只有长琴脸上的笑,随着脚步渐渐停止,她从未对自己的娘感到如此陌生,甚至于,想躲。
可她躲不了,娘已经拿着东西走出胡同,并且看见了她朝她走来。
长琴抱着奶狗就这么站在那,稚嫩的眼神避开娘,往别处瞟,那时的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见到娘,会心生嫌弃?
长琴娘问她:“我去奶奶家,跟娘一块回去还是再玩会?”
长琴仍旧看着前方那些跑来跑去的小伙伴,说道:“我要在这里玩。”说完,抱着奶狗跑离了娘。
她故意去追,跑远的小伙伴,无非就是,不想面对她自己的娘,等她再跑回来后,娘已经去了奶奶家,看不到人影了。
“你娘不要你了!你娘不要你了!”李大昌扭着屁股,一手指着长琴,在背后玩笑道。
这孩子比长琴小一岁,按说,也不懂大人之间的事,这些话能从他嘴里跑出来,必定也是因为大人的原因。
小孩子嘛,学话很快。
他有爹有娘,年龄又小,自然体会不到这句话,对于长琴来说,有多大的痛楚,只知道方才长琴一直追他,此番话,也是他用来反击的话头罢了。
可这句话,小长琴听后,立刻就红了眼眶:“你胡说!你娘才不要你了!”
她抱着那只黄奶狗,看似生气回家,其实,是独自躲到了一个没人看见的水沟里,坐在那小声的哭。
她想回家。
可她怕回去遇见自己的娘,又担心家里会有许多客人,会看见她哭,因为有他们在,她就无法和奶奶说这些心里话。
所以,就在那条水沟里哭了很久,小丫头边哭还边留意有没有村民路过,如果有,哪怕远远的,她也会止住哭声,假装去逗弄那只黄毛的奶狗。
天快黑时,她才回了家。
长琴奶奶和沈现平围着几个邻居,包括和长琴常在一起玩的孩子家,已经找了个遍,正坐立不安。
见她红着眼回去,长琴奶奶立即跑向大门口,焦急地问:“你去哪了?”
长琴一看奶奶,想想李大昌那句话,忍不住又要掉眼泪,撇撇嘴,对奶奶说道:“他们说我娘不要我了。”
“这谁说的?跟我说谁说的?奶奶找他去!谁这么胡说八道乱嚼舌根!”
☆、旧事
长河西去第十一章
小长琴哽咽着,乖乖说了李大昌。
这事,长琴奶奶再生气也无用,毕竟那李大昌还是个孩子,比长琴还小一岁,他懂啥?但在长琴面前,还得把孩子唬过去,“大昌?你等着,明天我就去找他娘说叨这事,看他还敢不敢?”边说,拎着长琴的手,进了屋,“一天天的孩子不管好,净在外头瞎说。”
沈现平听见她们娘俩在院里说,但也没听的太清楚,见老伴带着哭唧唧的长琴进屋,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没等长琴说话,长琴奶奶立即道:“大昌乱说话,这孩子当真了,没事。”
沈现平拿脚趾头想,也知道什么事儿,到了饭点儿,其他孩子都回了家,唯独小长琴四处找不着,还哭唧唧回来了,事儿总是要问,但现在看长琴这样子,也不是时候。
“等见着他爷爷,我跟他提提,好了没事了,饿了吧?奶奶做好饭了,就等着你回来吃,快,去院里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长琴坐在那擦擦眼泪,极委屈的小声嘟囔:“我不想洗。”
沈现平放下簸箕,站起身:“那哪行?抱了一下午狗崽子,满身都是狗毛,不洗手,那狗毛不就吃嘴里去了,要是浑身长的像小狗一样都是狗毛,可就吓着爷爷奶奶了,听话,快去。”
长琴依旧不想动,但还是被奶奶提着,去洗了黑乎乎的小爪子。
如爷爷所说,的确有好多狗毛黏着。
这一觉,她早早就睡了,跑了半天,任凭孩子精力再旺盛,肯定也是累的。
可长琴奶奶和沈现平却坐在油灯下,迈不动上床的腿,心里头百般复杂不是滋味。
沈现平叹了口气,唯恐吵醒沉睡的长琴,低声说道:“咱们也得想想办法,咱俩还能活多少年,长琴不能总跟着咱们,要是咱没熬到她出嫁那天,就进了棺材板,那可怎么办?将来她回来,家里还是得有个接她的人。”
长琴奶奶低着头,低声道:“事儿是那么个事儿,可这几个兄弟,谁能要了她?我看不如这样,绪亭马上就成亲了,咱们再等一等,这事先别提,等到六儿成家过后,我们把这件事提一下。”
“嗯,提一下吧,不管要不要,这事也得说一声,要是真不要,就咱带着长琴。”沈现平眨眨眼,脸上满是饱经沧桑的皱纹,他扭头看看床上睡得正香的长琴,又把头调了回来。
长琴奶奶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带是小事,可她和沈现平能活几年?
这一夜,两位老人没怎么睡,天儿冷,家里没多少柴火取暖,盖着被子倒也暖和,就是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除了长琴,其实,还有沈绪亭,沈绪亭的相貌在兄弟几个中,长得最好看,和兄弟几个,一点也不像。
如果说,长琴的事情是一件大麻烦,那么沈绪亭,就是压在他们二老心口,那一块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