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喜欢我(47)
池砚垂眸,看着她。
祁许迟却没看他,视线有些失焦地望着远处,似乎是麻木了般,“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许迟……”
池砚话还没说完,祁许迟就轻飘飘地接着说道:“反正他们一向都是这样,从来不需要问我的意见,觉得我只是个叛逆的败家货色,不听话的时候只要塞钱就能打发了,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无非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大约是从没对人说过这样的话,她一说出口,呼吸就莫名粗了些,胸膛里似乎汹涌起了无声的风暴,仿佛不经意间,带出了埋藏了多年的秘密。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打算,给我这个空有血缘关系的附属品一个体面。”
祁许迟说完,忽然就有种解脱似的乏力感,她长久以来披着正常人的皮囊,心里却是对着谁都竖着高高的城墙,任谁也撬不出半句心里话。
她习惯性地紧绷着心里面的锁,好像一解开,自己就暴·露在了空气中,就成了被人选择的一方,就成了别人可以舍弃的东西。
她这些年把所有喜怒哀乐都放在了心底,不叫人看见真实的情绪,轻车熟路地把自己从情绪里抽离出来。
然而本能却是无论‘纠正’多少次也更改不了的东西。
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压抑了多年的见不得光的情绪,骤然见了光,顷刻间就奔逃而去,飘荡不安的灵魂也跟着泄气了一般,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松开了。
好像忽然间什么感觉都没了。
也谈不上什么失望透顶。
只是觉得,无所谓了。
“许迟,”池砚忽然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的目光,“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他们不爱你,我爱你。”
祁许迟有些涣散的目光好一会儿才聚了焦,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清晰起来,只剩下他漆黑的眼眸,虔诚而坦荡,似穹顶之上更无尽的永恒。
胸膛里的空荡这才注入了一点鲜活进去,扫尽那些冰冷的晦涩。
半晌,她才轻轻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而后一踮脚,亲了亲他的唇。
不要骗我,我只相信你。
你说了爱我。
那就只能爱我一个。
—
这场宴会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连池砚的行程安排上都写明了这场宴会只有两个小时。
临近九点的时候,宾客们几乎都散得七七八八了。
别墅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与冷清,侍者们收拾着东西,前前后后地忙着,不过一会儿就收拾干净了。
祁许迟披着池砚的外套,坐在沙发上等着。
她低头抱着手机给池砚发消息,他这会儿在车里等她,回消息得很快。
两人来回聊了些闲话。
池砚那不知怎么,过了两分钟才回的消息。
祁许迟挑了挑眉,不知怎么,忽然就发了一句:干嘛呢?池总,两分钟才回消息,偷人?
看到这条消息,池砚刚把充电线插上,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回道:我在你心里,才两分钟?看来这误会很大。
祁许迟回得很快。
祁许迟:多大?
池砚低着声笑了,换了个姿势,在聊天框里打字。
池砚:你不知道?
那头的状态正在输入中,然而好一会儿,都没有下文。
不知怎么,池砚几乎能想象到大小姐‘这个人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的表情。
祁许迟又没能在不要脸比赛里获胜,有几分恼羞成怒地把手里揣进了池砚的衣服口袋里。
正巧这时,沈迟也来了。
她还是方才宴会上穿的那身,想来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过来了。
似乎是最近奔波劳碌得狠了,即使是精致的妆容之下,也能看见她身上的疲惫感。
然而祁许迟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心冷冰冰地关上了门,生不出一丝情绪来。
人还没走近,就能感觉到祁许迟身上那股子毫不掩饰的疏离感。
沈迟揉了揉眉心,坐到了自己女儿的对面,把几份合同摆到了她的面前。
平淡的声音里藏着每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的妥协,“我知道,这几年冷落了你,是妈妈没尽到责任,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的。”
沈迟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祁许迟,忽地叹了口气,接着道:“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在路铭那拿了个合作名额,但是那始终是别人给的,总会有不顺心不方便的地方,既然你有心,那就回自家的公司,再如何,也没人敢给你脸色看,也用不着你去求人。”
“我知道,你这些年觉得妈妈偏心你哥,但是他在我们家,如果我对他不如你,别人会怎么想呢?他们只会觉得因为他是寄人篱下的,所以才这么亲疏分明,别人就会看轻了你哥,而你是妈妈唯一的女儿,往后我和你爸死了,你也是唯一的继承人,没人敢看轻了你。”
祁许迟抬眸,看了沈迟一眼,身体往后靠了靠,表示理解地一点头,“我知道,反正别人都知道我是祁家的继承人。”
“就是挺可惜,本人不知道。”
祁许迟唇角一扯,望着沈迟,笑了,“我还以为你们是沈律的爸妈呢。”
她不像上次说话直白又极具攻击性。
面上还带着一点儿笑,恰好是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说出来的话比上次还要戳人心。
沈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祁许迟就先开了口,“你以为只是这几年吗?”
“从小到大,你们好像也没管过我吧?除了用钱搪塞我以外,我是真的在记忆里找不到你们的身影,这几年沈律来了,其实我也恨过他,但是后来想想也没什么好恨的,又不是因为他,你们才不管我,从小到大都这么过来了,我也无所谓了。”
祁许迟直起身,逆着光看不清她的情绪,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就是挺没想到的,到了现在,你还是只会用钱来搪塞我,你以为你停了我的卡,收了我住的房子,我就会回来了吗?”
话音一落,客厅里再没有任何声音。
沈迟仿佛是苍老了一些,她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女儿,忽然注意到了她身上的变化。
记忆里的女儿,还是那个什么都必须是最贵最好,还会缠着自己要游艇的女儿。
可不知什么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变得这样冷淡了。
那冷淡仿佛只是冰山一角,从里到外都是刻骨的凉薄。
她也不再要最好的东西了,就连身上穿着的礼服也只是普通的品牌,身上那亮人的锋芒和骄矜收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残存都没有。
沈迟这才惊觉,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只顾着给自己女儿一切最好的,却独独忘了,给她最稀缺的爱。
第44章
可惜,间隔了二十多年,小时候心心念念的东西,长大了以后就算再弥补上,也已经不再是当年所渴求的了。
更何况这种事后的找补,只会更加雪上加霜,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沈迟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辞来留下自己的女儿,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女儿起身离去。
离开这个,住了近二十年的家。
沈迟一言不发地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就好像是把自己和女儿之间唯一连通的那扇门也给关上了。
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闭了闭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着,她却恍若未闻。
片刻后,在来电挂断前的最后一秒,她才伸出手,接了电话。
那头传来助理熟悉的声音:“沈总,明天早上的会议因为顾总那边飞机延误了,所以推迟到了下午,是否需要我帮您把明天下午的行程提前到早上?”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而后,助理补充道:“明天下午原本的安排是和鹿总商议关于新产品上线的事宜……”
沈迟似乎很轻地叹了口气,面上显出疲色,慢慢地往沙发上靠了一下,才打断了对方的话,“不用了,除了会议,其他的都推了。”
“好的,沈总。”
电话挂断,别墅又安静了下来。
沈迟才忽然发现,这个家变得空荡了许多。
难怪女儿不愿意住在家里了,连一个家人都不在,又怎么能算是一个家。
今天这场宴会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但很快,祁许迟一跃成为执行总裁这件事情,还是传遍了富二代的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