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挨(14)
“挺好闻的。”
“哦。”默了两秒,“沐浴露,舒肤佳。”
许苏以为应该没有同学的家里像她和苏凌的家一样简陋,孟唯景的家超乎许苏想象的简单,也干净。
寻常家庭的构造,一间大平房,有客厅和几个卧室,孟唯景径直进了正门正对的厨房,许苏站在客厅里观望,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和桌子,没有其他,墙面很白,看得出是新刷的,除此之外就是阳光很好,浅黄色的地板映衬着整个房间暖洋洋。
她跟着孟唯景刚才走过的脚步,走到厨房门口。
孟唯景正在洗葡萄,用剪刀一个一个剪下来放进盆里,泡着。
他抬眼瞥她:“我身后有凉白开。”他又转过头对着另一个方向抬下巴,“凉的 * 话那里有水壶,自己倒。”
他说话时还在洗葡萄,骨节分明的手泡在明晃晃的水盆里,沾染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姿势松垮可照样比许苏高出大半头。
许苏哦了声,起身去倒水,一口气饮完,问他:“这里没别人?”
“嗯。”他洗好了葡萄,准备再洗一遍,“我爸妈不在白马镇,逢年过节才回来。”
“你不去找他们?”
“偶尔。”
“你是独生子?”
“不是。”他背对着许苏,竖起三根手指,“加我三个。”
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许苏却在瞬间就明白了,“你爸妈生了三个?”
“嗯。”
能力很强,许苏在心里评价,然后她放下水杯,试探性询问道:“你不会排行老二吧?”
孟唯景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紫黑色的葡萄皮,手背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嗯。”他甩了甩葡萄上面的水,“你怎么知道?”
还真猜对了?
许苏看着孟唯景,小心翼翼的询问:“盲猜你家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唯景蹙眉,“你偷我家户口本了?”
“那倒也不是啦。”许苏认真分析,“人家都说排行老二的孩子最不受待见,我还不太信。”
孟唯景脸色有渐入乌黑之趋势。
“第一个孩子总是格外受疼爱,最小的那个又很可爱,让人心生喜爱。”许苏分析得头头是道,“不会被独自一人留在家里。”
“你是第二个小孩,还不是唯一一个男孩,怎么看都——”许苏瘪瘪嘴,“唉——”
一声叹息,许苏装模做样地拍拍孟唯景的肩膀,比想象中结实,硬朗。
“……你是独生女?”孟唯景反问,“家有几亩良田,父母贵庚多少?籍贯哪里?出生年月为何?统统给我报上来。”
“哎呀。”许苏表情温吞,像是时间到了,得赶紧出去,怯生生丢下一句,“无可奉告!”
孟唯景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背影,无奈冷哼:“我们苏总还真是不做赔本生意。”
*
“一根将要熄灭的火柴放到氧气瓶口——”
“火柴会复燃。”
“一根将要熄灭的火柴放到二氧化碳瓶口——”
“火柴会熄灭。”
“一根火柴——”
“孟唯景。”
“嗯?”
“你问的这都是初中知识。”许苏坐在书桌上,面前摊开几本化学书。“我们现在,已经高三了。”
孟唯景斜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漫画书,眉眼恹恹,半耷唇角,肩膀倚靠在纯白色墙面,整个人随意而慵懒。
“我得看看你基础状况。”
许苏的目光落在孟唯景手间的漫画书上,停了一瞬,别眼:“我学习挺好的,基础也不差,你要不想教,我也不勉强。”她开始收拾东西,噼里啪啦一阵响,明显带着气,“你看你漫画吧——”
孟唯景伸手摁着她,那力按捺住她肩膀,根本动弹不得,许苏双眼瞪圆,抬头盯他。
“你脾气可真不小。”孟唯 * 景甩掉漫画,手没松,稍微用力便直立起身体,双腿搭地,“那我们从最简单的氧化还原开始?”
许苏不说话。
“行么?”
许苏还不说话。
孟唯景眨了一下眼,眼睫扑簌,动作像是被放慢了数倍,神色虔诚又讨好。他指尖用力,轻轻揉捏她的薄肩,连带着声色都略微有种绻眷撒娇的意味。
“苏总。”
第11章 “想我?”
许苏的唾液顷刻之间快速分泌。
她抿着唇将一抹莫名翻涌的温热吞下,突然忘记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的。肩膀处还搭着他的手,细长有型的手指,圆润饱满的指甲,温热有力的掌心。
按压住她。
“你这人真是——”许苏用力抖肩,于事无补,她蹙眉盯着那手看,一字一句道,“莫名其妙!”
孟唯景默不作声地收回手,猛然凑过头来,就像昨晚视频通话那样,毫无预兆地占据许苏的全部视线,“你怎么了?”
“怎么了?”许苏声音有些气虚。
“你脸红了。”他的手指顿在空中,与许苏脸颊一指距离。
“没有。”许苏矢口否认,“光线不好,你看错了。”
孟唯景看着她,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伸手扯过桌面上的化学课本,“带讲义了么?”
“带了。”许苏从书本里翻找出几张叠得整齐的化学讲义,铺开,和她的答题纸一样,空白一片。
孟唯景敛了神色,修长手指抵着下颌,伸了伸脚,踢到凳子腿,许苏身体微微一颤。
“你先做吧,不会的问我。”孟唯景说,“做完了我再检查,有错误给你指导。”
“……”
“行不行?”他慢悠悠唤她,“苏总?”
“行……”
*
做题做到中午,苏凌来了电话。她应该是中午休息时间正在吃饭,想起许苏便来了电话。
许苏听到苏凌细小的咀嚼声,捂了捂肚子。
“苏苏,请同学吃饭了吗?”
“还没呢。”许苏点着笔尖,“这会儿他不在,等他回来再说吧。”
“嗯,好。”苏凌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苏苏……”
“怎么了妈妈?”
“我今天——”苏凌欲言又止,莫名的焦虑通过电话听筒传入许苏耳蜗之中,不由得皮肤发紧。
“妈。”许苏停下手中有规律跳动的笔尖,“没关系的,你说。”
“也没什么事儿。”苏凌先是宽慰了几句许苏,然后吞吞吐吐道,“我今天在超市上班,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也是一米七左右高,不胖不瘦的样子,有点像你继父……”
“妈,你看错了吧?”许苏攥紧放在桌面的手,缓缓道,“他怎么会来煌城呢?没理由的,或许是你太紧张了,看错了。”
“唉。”苏凌重重叹息,“希望是我看错了吧,可千万不要是他,我们才刚来煌城,唉,这可怎么办啊。”
许苏觉得这事难说,就只能尽最大温柔去安慰苏凌。苏凌是个善良的女人,同时脆弱也坚韧,脆弱是她作为女人的本性 * ,坚韧是她拥有许苏后的母性。
“妈。”许苏觉得心虚,又给自己几秒钟时间壮胆,她面无表情地,说出不服输的话,“就算他来了,你也不要怕,我们本来就没错,法/律当道,我不信他能走得长久!”
“话是这样说……”苏凌渐渐沉默了去。
许苏知晓苏凌担心为何,她也怕,但她不要也不能在苏凌面前表现半分。
苏凌把她当作唯一依靠。
“妈妈,别乱想了。”许苏心平气和,“你先吃饭,别为那种人忧心忡忡,我这边……同学回来了,你先忙,晚上回家我们再聊。”
苏凌声音小小的:“好——”
挂断电话,许苏双手护头埋在桌面上,她一闭眼就是王成阳气愤暴虐的表情,双眉紧拧,双目怒瞪,里面全都是猩红的血丝和时间沧桑留给他的浑浊残忍。
酒瓶薄壁,满目疮痍。苏凌痛苦的嚎叫和呼喊催命符一般涌上脑海,她的衣服被撕破,头发散乱,双目无神,完全没有了灵魂,像被野兽撕碎了的布娃娃,千疮百孔。
这么一想,许苏有些双目泛酸。她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吸了吸鼻,控制住自己呼之欲出的情绪,缓缓抬头。
“苏总!”
许苏心脏骤停,浓烈消散的气愤被惊恐取而代之。
孟唯景站在她身后,拎着两份刚从胡同巷口买来的蛋炒饭,安安静静地俯视着她。
许苏张开嘴,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