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归(6)

最近的一趟火车是夜里的，只剩下一张硬座票。即使这是一趟注定遍体鳞伤的旅程，我也要全力以赴。

“修远！”我早早地守在了他寝室楼下，看见那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现时，飞快地跑过去。他不接我电话也不回复短信，我只能如此了。

“你看，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豆浆配包子……”我话还没有说完，排长队才买到的早餐被他一把扔在地上，那破碎的豆浆杯一如我的泪水，溢出不止。

“苏陌归，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他突然变得好陌生，怒吼声引得几位路过的同学远远驻足，“要不是我昨天去剧场亲眼看到你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有说有笑，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剧场？搂搂抱抱？我脑袋嗡地一下。啊，想起来了，一定是彩排的时候，我在演示话剧动作怎么样更贴合情节的时候，轻轻搭了下小学弟的肩，刚好被他撞见了，产生了误会。

“修远，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子的。那是排练话剧。”我着急解释着，翻出手机通讯录，“你不信可以打给江倩尔，她也是话剧成员，当时也在场。”

第7章 竹马（三）

江倩尔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他接了电话之后，态度软了很多，把我冻地通红的手握住塞在他兜里，那一刻觉得之前所有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经历了这次信任危机，我们似乎比之前更黏对方了。我明白了安全感不是女生的特权，男生也会没有安全感，尤其是异地恋中爱你的男生。我开始更多地向他分享我的日常，甚至定期汇报我的作息，小心翼翼地和身边的男性好友保持距离。木心说，从前日子都慢，车马邮件都慢。Q市到省城之间来往的火车票有厚厚一叠。省城到Q市之间往来的信件也有厚厚一沓。

有封信中，修远这样写道：

见字如面。陌陌，你说过你不喜欢冬天，太冷。我想过了，毕业那年的12月，我要带你去南半球，去到温暖的夏天。我要开始攒钱了。悉尼大概不错，我们去到悉尼天空塔瞭望这座城市怎么样？

寝室楼下的书信收发室是我去地最频繁的地点之一。我回信：

展信佳。修远，谢谢你呵护我小小的心愿。我会和你一起努力攒钱！其实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夏天。

夏修远学地是商科，开始寻找大量的兼职和企业实习的机会。我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拿各种奖学金，参加比赛，拿奖金。方式不同，但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这段时间我们的聊天框里经常是这样的。

苏：学校举行英语文学知识竞赛，一等奖有1千奖金。在啃名著的第N天，眼睛有点涩。（8:05）

夏：刚上课结束。滴点眼药水。（10:00）

苏：刚刚在图书馆没有看见手机信息，你中饭吃了吗？（12:00）

夏：之前合作的商家同意接下来的校园代理交给我做了，在开洽谈会。（14:58）

苏：你要注意身体，不要累坏了哦。晚上和倩尔一起去吃食堂。（17:30）

我们的消息回复会有时间差，可爱情不是捆住彼此，而是双方都会自己独立的空间，变成更好的自己不是吗？大四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

苏：今天系主任找我谈话，说学校有个名额可以推荐公派出国，是悉尼耶。你说我要不要试试？（11:00am）

夏：很好的机会呢。加油哦！（16:00）

我开始准备雅思考试，准备选拔面试。15年的春节和寒假在一片忙碌中过去，他忙着写毕业论文，毕业实习，而我忙着毕业论文和出国资格申请。

二月的某一天。

苏：我拿到出国资格了。学校让我在五天内做出选择，否则资格顺延给下一位候选人。（15:00）

夏：为你开心，我支持你哦！（22:40）

次日。

苏：我决定放弃了。硕士一读又是两年，不想异地恋后又异国恋了。（8:00）

夏很久没有回复。直到晚上，江倩尔拿着手机神色慌张的来找我，“你们俩怎么了，夏修远的朋友圈什么意思啊？”他不回我消息，还发表了动态？我明明设置了特别关心，怎么没有收到系统提醒他有新动态？点进他的头像，只剩下一条横杠了。他屏蔽了我。抢过倩尔的手机，看到他的朋友圈放了张他和一个女孩子的合照，并配文：多了个你，多了份责任。心瞬间拔凉拔凉，不，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打开手机通讯录，点第一个名字，A夏修远。“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看来，他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用我的试试。”上次剧场的事后，倩尔和修远也互存了联系方式。“通了。”看来夏修远还未来得及也拉黑倩尔。“夏修远，你TM什么意思啊？”倩尔一番唇枪舌剑，把她这些年会的词全用上了。电话那端没有反驳，良久说，让她听电话吧。我颤颤巍巍地接过。“陌陌，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觉得我们也许并不合适。你永远那么优秀，我怎么赶也赶不上，我累了。实习的时候，碰到一个很特别的姑娘，她没有你好看，没有你优秀，声音没有你好听，但她可以给我你给不了的东西。我本来想早点向你坦白，但怕影响你发挥。我们分手吧。”

接电话之前，我以为我会歇斯底里，会崩溃大哭。但我没有，安安静静地听完，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听他先挂电话的嘟嘟声。我可以放下任何姿态任何尊严来挽留，除了，他不再喜欢我。如果他有更好的选择，那么不打扰，是我对这份情感最后的尊重。

我在寝室蒙头睡了两整天，没有一滴眼泪。在最后一天的期限里告诉学校我决定好了。然后，起床，正常吃饭，见导师，改论文。

六月的校园，总是开满了白色的栀子花，清新芬芳。离别季节开的花，总是有些别样的滋味在心头。我常常一看这些花儿就发呆上半天。从冬季就开始孕育花蕾，到夏季才绽放，为了爱的约定它用了一生的守候与坚持啊。

第8章 等你

邮件内容只有短短几字：我在悉尼天空塔，等你。

我几乎是边哭边笑地跑离派对，顾不上与周围人多说一句话。梁实秋讲过，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恰恰是我内心最真实的写照了。从P镇到悉尼市中心的出租车上，我既希望马上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当悉尼塔的支撑巨缆和金黄色的外体建筑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心却越来越胆怯。我曾经幻想过无数登悉尼塔的场景，或是眺望歌剧院与海港大桥交相辉映的悉尼港，或是在高空旋转餐厅享受美食，亦或是在悉尼塔最顶端挑战惊险刺激的sky walk（空中步道），也曾思考过是不是要一个人来完成两个人的梦想，却没有想过在这样的情景下相遇。

悉尼塔的电梯到达观光层停下，电梯门打开，他就在那里。看起来，好像憔悴了一些。九个月了，见到朝思暮想的人，我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太多话想说又无从讲起。他大概想抱抱我又找不到拥抱的理由，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陌陌，”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他现在是以前男友的身份来看我的笑话吗？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嘲弄被他无情舍弃的人吗？“你不想理我没有关系，只希望你可以给我三分钟让我把话讲完。”他大概见面之前也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害怕我转身一走了之。“我知道悉尼是你的梦想，所以不舍得让你为了我放弃。我太了解你，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很难再改变，当时只能出此下策。我的那条朋友圈就是专门为你而设的，仅江倩尔可见，我知道她一定会和你说。照片里的女孩是刚好来看我的表妹，配合我演戏而已。你可以原谅我吗，我一直忘不了你，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来的路上，我反复问自己，如果他回头找我复合，我是否还能接受他，那个说一辈子要在一起却在感情中出轨过的人。我的确不知道，因为他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喜欢，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喜欢的男生。现在他竟然说是为了我才选择地分开，换在以前，我肯定会感动甚至感激，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因为他就是我想要的未来。但现在我迟疑了，不是因为不相信他说的话，而是我不确定下次他会不会又毫无征兆地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只剩我自己一人在无边黑暗中跌倒碰撞。他偶尔出现，我以为是希望的光束，使劲追赶，结果摔地更惨。从高中到现在，每次一发生什么事情，他总是第一时间推开我，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想法。第一次在高中，怕被贴上“早恋”标签推开我，第二次在大二，因为不相信我推开我，第三次在大四，因为所谓地成全我而推开我。这些事情都是可以互相商量地，为何所有事情要自己扛，扛不住了，就选择丢掉我。二月份没有流地眼泪，在这一刻像被触发了开关，不争气地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