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记(120)
这种感觉其实我明白,那些积蓄在内心里对亲情的温柔的幻想,被摔碎成一千一万片零碎的破烂。像是打碎了一面玻璃,所有的碎片残渣堵在下水道口,排遣不掉,就一起带着剧烈的腥臭翻涌上来。
我苦笑着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禁想到了红,既然都要抛弃我们,何苦还要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呢。
曾经所有自己在乎拥有过的情感通通变质。
变成了恨。变成了痛。变成了委屈。变成密密麻麻的带刺的藤蔓,穿刺着心脏的每一个细胞。我也曾经是你手里的宝贝,我也曾经是你对每一个人夸奖不停的掌上明珠,为什么现在我就变成了多余的,就像病毒一样,躲着我,不躲你会死吗?我是瘟疫吗?
鸦片瑟瑟发抖捏着手里的钱,恨不得摔到那个男人脸上去。
“凌文言,你听着,我是你生出来的,所以,你妈逼也别想摆脱我。就像林凤莲包不得我去死一样,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变成幽魂缠着你,让你日夜不得安宁。这个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就算日后再怎么样艰苦,我也会把他养大,亲口告诉他,他的爷爷到底是个怎样恶毒的人,然后我会让他去找你。只要你一天不死,你要永远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人无时无刻的都在诅咒着你,很不得你去死!”鸦片冷笑着望着目瞪口呆的凌文言,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你这辈子就别想摆脱我!”
凌文言的脸在这些话里迅速地涨红,他微微有些发抖,“若雅,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还有更好的样子!”鸦片眼神里堆满了鄙夷与不屑,然后抓紧着我的手匆匆的离开了那座公寓。
刚走出小区门口,鸦片就立刻捂着嘴巴蹲下身子哭了。我的手臂颤抖着,扶起鸦片,任由眼泪流淌在脸上,缓缓地说,“我们去找你妈!”
冻得哆嗦的手摸出钥匙,插进孔里,拉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鸦片松了口气,反身关好门,转过来,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响亮地甩到自己脸上。
“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到外面去啊!”
黑暗里鸦片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出声。
林凤莲拉亮了灯,光线下,鸦片脸上红色的手指印突突地跳动在视网膜上。
过了一会儿,鸦片的肩膀抽动了两下。她说,妈,你看到我不见了,会去找我吗?
“找你?”林凤莲声音高了八度,“你最好死在外面,我管都不会管你,你最好死了也别来找我!”
那种心痛。绵延在太阳穴上。刚刚被撞过的地方发出钝重的痛来。
仅仅在一个小时之内,自己的父亲对自己说,你别来找我。
母亲对自己说,你死了也别来找我。
鸦片摸着自己的肚子,扭过头朝我露出苦笑,“你说他多傻啊,还来找我!”
我不由得哽住,我想,鸦片认为自己还是拥有着一些东西的,比如许皓。
鸦片扭过头带着安逸的微笑说,“妈,以后我谁都不找了。我不找你,我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灭吧。”
“你去找你爸了?”林凤莲的眼睛里突然像是被风吹灭了蜡烛般地黑下去。
整个公寓瞬间充斥着林凤莲尖锐的骂声,偶尔有邻居打开窗,破口大骂道,“喂,你们烦不烦啊?”
“你这个贱货!你去找他啊!你以为他要你啊!你个贱人!”
“那个男人连你都不要呢,你还指望他养你肚子里的那个孽种?”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你滚啊你!你滚出去!你滚到他那里去啊,你还死回来干什么!”
我静静的站在门外,太阳穴像针刺着一样疼。心里像是打翻了水杯。那些水漫过心脏,漫过胸腔,漫向每一个身体里的低处,积成水洼,倒影出细小的痛来。
鸦片拉着我的手,丢下悲痛欲绝的林凤莲,不顾一切的朝楼梯出口处冲去。
黑暗从出口处汹涌进来。
笼罩着地上的少女,和旁边那个定格一般的女孩。
世界安静得一片弦音。
但身边隐隐的啜泣声,像用尖锐的指甲从玻璃窗上划下的声音。
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不断在黑暗里捶击着你的心房。
没有流血,但心痛得简直就快撕裂开。一下下地,不断重复着……
──我以后谁都不找了。我不找你。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灭吧。
秘密(十三)
更新时间2009-9-28 22:57:06 字数:2035
有些人带来过慰藉,有些人带来过伤害。那些皮肤、发丝、声音、抚摩的气味。那些欲望和诺言的痕迹。那些离开和放弃的记忆。到最后我们总是会发现,感情是最难带来温度的物质。因为它不成形。因为它不持久。所以不值得信赖和依靠。它甚至会变得不可言说。当然我们可以选择清醒而坚强的生活着。也可以选择百折不回地期待和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