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记(119)
记忆里的父亲,就算是在离开自己的那一天,他的的背影,都还是很高大。而现在,父亲的头发都白了一半了。鸦片控制着自己声音,说,爸,你还好吗?
父亲望了望他现在的妻子,尴尬地点点头,说,恩,挺好的。那个女人更加频繁地换着台,遥控器按来按去,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鸦片低着头,死死咬着唇,说,“爸,我想单独和你谈点事!”
那个女人斜视了父亲一眼,然后愤怒的扔下手中的遥控,带着满面不情愿走进了左边的卧室。
父亲有些尴尬,满怀歉意地望着鸦片,“你阿姨就是这样,人其实也不坏!”
泛滥的回忆随着父亲沉重温和的声音突然猛地袭来。
小的时候,学校的老师额外布置了道很难的数学题目,就连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都没做出来。
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其他同学聪明,于是那天刚回家,鸦片就缠着父亲,拿着那道题,对父亲说,爸爸这道题我不会,你帮我讲讲。
就连自己也已经放弃了那道毫无意义可言的题目。
那天晚上父亲一直在做那道题,直到晚上鸦片起床上厕所,看到父亲还坐在桌子边上,带着老花镜。
鸦片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哭,父亲摘下眼镜走过来,抱着她,他的肩膀还是很有力,力气还是很大,父亲说,乖乖,那道题爸爸做出来了,明天给你讲,你先睡觉。
在更小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了去嘉年华看表演。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广场上。伸直了脖子,也只能看得到舞台上的演员的头。
而那个时候,父亲突然把鸦片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鸦片看清了舞台上所有的人。
周围的人纷纷学着父亲的样子,把自己的小孩举到头上。
小学的时候,鸦片在学校某次文艺活动上表演唱歌。后来她的节目获得了这次活动的二等奖。
站在舞台上,鸦片逆着灯光朝观众席看下去。她看到爸爸一直擦眼睛,然后拼命地鼓掌。
鸦片在舞台上就突然哭了。
还有。还有更多。还有更多更多的更多。
鸦片安静的讲完自己的事情后。
可以清晰的看到父亲脸上表情的变化。从惊疑到愤怒,从耻辱到悲痛。
那一刻,鸦片突然感到自己错呢,她误以为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小时候不管自己做错了甚么,依然会用那种让人放心的调调,安慰着自己,别怕,爸爸在这里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鸦片顿时心如刀绞,试图从坐在对面的男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找出与其他人哪怕只有微微的不同。
可惜,没有找到。
他是自己的爸爸,却用和外人一样的目光看待着自己。
“那么,你来找我有甚么事吗?”
冷冰冰的语气瞬间粉碎残余在脑海的全部幻想。
秘密(十二)
更新时间2009-9-28 7:55:19 字数:2071
“爸,我想问你借钱……”
父亲低下头,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他拿出其中最大的七张来,“这七百块,你拿着……”
心里像被重新注入热水。一点一点地解冻着刚刚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四肢百骸。
“爸,其实……”
“你别说了。我就这七百块钱。再多没了!”不耐烦的语气。
鸦片捏着手里的七百块钱,站在黑暗里。路灯把影子投到地面上,歪向一边。
鸦片把垂在面前的头发撂到耳朵背后,她抬起头对陪着他下楼梯的父亲说,爸,我走了。这钱我尽快还你。
她转过身,刚迈开步,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站在鸦片身边,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上前跟鸦片的爸爸打声招呼。
“凌若雅,”身后父亲叫住鸦片。很久没听见有人叫自己的本名了。身边所有的人几乎没人知道自己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凌若雅。
是自己出生时,据说父亲耗费心机熬夜翻了几夜的辞典替自己取的。只是在父亲抛弃林凤莲后,便报复般的将这个名字毫不留情的扔进了记忆黑色的洪流里。除了名字被抛弃外,还有包括关于父亲所有一切的一切。
其实,心底仍有过期盼,期盼着某日能重新用上这个好听的名字。但虽然知道不可能。
想到这里,鸦片咬着牙齿,对林凤莲的怨恨愈发的加深。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转过身望着站在楼梯口处父亲,“爸,还有事?”
“你以后没事别来找我了……”
或许父亲还说了甚么,但这句话说出来后,鸦片便再也听不清楚了。
周围就这样安静下去。
我说不出一句任何安慰她的话语。还有更多的悲伤的事情么?不如就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