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奔赴彼此(6)

吃完饭孩子面朝墙壁一个人摆弄着手指，没有吃饭那时候的小心翼翼，缩成一团坐在那陷入自己的世界。那不是孤独，她很享受这份自在。

“过来，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回来。”女人拿着手机朝着孩子走来。

她没有接过妈妈的手机，反而坐的更远了些。小小的脸眉头却皱了起来，她很抗拒，可最终还是在女人眼神的压迫下接过了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女人不甘心，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电话本翻找着号码，低着头听不到她的抽泣，可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晕开在电话簿的纸上。她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传来了声音，女人寒暄几句然后问对方有没有和她丈夫在一块。没多久电话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听得出是喝了很多酒的，话已经说的不太完整。女孩麻木的应答着，旁边的女人小声的提示女孩“说让他快点回来，你想他了。”女孩一脸为难，犹豫很久也没能说出口，她开始把手机推给妈妈。

“我不接，你跟他说，快点！”

最后在电话那头问“还有没有什么事”后，女孩终于说出了那句被要求一定要说的话，却听不出一丝的想念。

顿时这个家又回到了一言不发的状态，潮湿的热流让房间闷的透不过气，落地的风扇摇头晃脑转了一圈又一圈。也许这个时候别人的小公主正依偎在她的英雄的怀抱里，玩玩具、看看书、等着大风车的节目。可是她却一个人呆坐在那，也许也曾期望过，她的英雄会早点回来能陪在她的身边，让她依靠，给她安全。

快到凌晨女孩还是没睡，一个人躺在床上被子遮住了脸。屋外的白炽灯光透过卧室的木门缝隙映在屋内的墙顶，她伸出手像是要抓着光线。我躺在她的旁边看着和她一样的方向。没一会儿，门外响起了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她慢慢把手收了回来，安安静静的睁着眼盯着那丝光亮。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你还有家啊有老婆有孩子！天天喝！”

“你挣到什么钱了什么也指不上你！”

这些话就好像是引线，那颗埋在地下的闷雷瞬间爆炸。屋外低沉的咒骂，双方各不谦让，一时间这个世界上那些难听的词汇都堆积在这个逼仄的房间，也压在了这个本该什么都不懂但也许现在渐渐明白了的孩子心里。

我试图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妄想着她什么也不要听见。

“没用的，你现在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往生灭界也不能干预这个世界。你的药快失效了，我们得走了。”

我看着这个女孩，她一声不吭，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她那样小，床边没有粉色的洋娃娃，没有温柔的父母为她讲着格林童话，而伴她入睡的只有屋外还没停止的对骂和摔打，她躺在那无力的承接着成人世界的支离破碎。

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书桌上的那本蓝色日记本，我打开看了一眼，她才记了第一篇，歪歪扭扭的铅笔字，那一篇上也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要怎么样才能死’

第5章 被定义的种子

出生的那天，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个不讲道理的世界。

泰兰同我坐在树洞下，忙着给今天新来报道的亡灵撰写生平录，不时也会抬起头和我聊些什么，“如果你能回去，以后会是很好的妈妈。”

我耸了耸肩“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就算我没来到这也不会想要孩子的。那天在树洞里听到了曾经自己反复告诫自己不要生孩子。”

“为什么？”

“不记得了，不过我看见那个女孩的时候大概猜到了原因。应该是怕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在成长时总是缺失的父亲，回想过往时永远面目可憎的母亲，两个最重要的人联手造就了一个灰暗的童年。也许等到那孩子长大，他们会等着她去感谢，而她也等着父母的一个道歉。好像在别人眼中真的没什么，可我看着他们那天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埋怨，我觉得他们摧毁了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期待。会让她觉得母亲、丈夫、家也不过如此。”孩子的眼神没有伪装，回想她那日躺在床上望着门缝透出的光总让我心生怜悯。

“她叫小语。最近亡灵很多司普也去帮忙了，你要是想去看她可以去她的学校，她马上就小学毕业了。”

“毕业？”

泰兰停下笔笑着看我“往生灭界是没有时间的，没有新的一天去期盼，也没有旧的一天去怀念。可外面的世界不一样，不管谁降生或离世时间都会往前走，未来可期，往昔可叹。”

是啊，来了这么久除了那天司普一挥手造就了一片星空，我还没见过这里灰白的天有什么变化。没有时间流逝，没有昼夜交替，我不记得来了多久，渐渐的熟悉了这里的规则，也能够熟练的在两个世界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