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涵涵顾不得军大衣上陌生的气味,接过来就裹在身上。
贺熙城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苏涵涵打着颤接过来,缩着脖子小口喝着,吸着鼻子道:“冷死了,冷死了,这样的天气真能冻死人。”
贺熙城看着她缩成一团的样子,既心疼又想笑,忍了半天说了句:“傻样。”
过了好一会,苏涵涵总算暖过来,不再打颤。她抬头一看,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半,再有两三个小时,天就该亮了。
她掖掖大衣衣角,靠着暖气片,眼睛直往一处怼。
贺熙城好笑莫名,过来推推她,“去床上睡,大衣给我,我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苏涵涵一下子惊醒,连连摆手道:“不不,我坐这就行。你去床上睡吧。”
贺熙城抬眼瞧她,说:“苏涵涵,你坐这还是睡床,都是在这待了一夜,有什么区别?去睡吧。”
苏涵涵头摇的额像拨浪鼓,小声说:“不不,还是有区别的。你真当我傻?”
他嗤笑。
苏涵涵瞪他,他就一直看着她。到底是她先调开视线,却一眼看见桌上的药包。
那纸包她拿来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分明他就没动过。
她再次瞪他。自己为了给他送药,耽误了回家。他倒好,压根没吃。
那自己不是白忙活吗?
不行,自己今晚决不能是个笑话。
她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拿过来,又拿了药递给他,像是跟谁赌气似得说:“吃了它。”
贺熙城看着那捧着药的手心片刻,接过药,一把都倒进嘴里,再把她倒的水喝光。
苏涵涵松了口气,今晚的牺牲总算值得。
贺熙城忍着笑意,说:“去床上睡吧。”
她很坚持:“不,你睡床,我在这就挺好。”
“你是女人,你在这坐着,我能睡着吗?”
“少来,你说破大天去我也不睡你的床。”
贺熙城叹口气,起身去了里间。
苏涵涵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裹紧军大衣,靠着暖气片闭上眼。
虽然没有热水烫脚,但她的脚也暖和过来了。
全身都暖洋洋的。
几乎一入睡,就是香甜梦乡。
可是这样的好觉好像只是一瞬,打个盹的功夫,耳边响起震天的门响,还有人在大声呼喊:“熙城,熙城快起来,出事了……”
苏涵涵心想,还是梦,自己怎么梦到昨晚那个工人来叫贺熙城的情景?
她还没想明白,身边有人脚步带风走过,房门一响,外面喊门的人的声音清晰传来:“真是没想到啊,墙后边居然埋着个人……谁能想到他会去那里撒尿……”
这话先前决没有听过,苏涵涵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室内大亮,房门洞开,贺熙城跟值班看守二车间的保卫室工人站在门口,脸色都变得凝重。
☆、代过
第二十章
苏涵涵被来人的话惊到了。
废墟下居然有人?
过了一夜,是死是活?
贺熙城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他问来人:“还有救吗?”
来人“咳”一声,说:“不知道是砸死的还是冻死的,反正身体比石头都硬,死得透透的了。”
苏涵涵倒吸一口凉气,半天不敢喘气。
出了人命,问题就大了。
她起身穿鞋,转头看贺熙城的反应。
贺熙城眉头拧着,对来人说:“你先去看着现场,我马上去。”
那人应一声,刚要走,外面却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谁报的警?”
贺熙城沉声问。
那人一脸疑惑,说:“不是我们几个,但刚才发现那家伙的时候,围了不少人,难说是谁。”
贺熙城拿过外套穿上,一边扣扣子一边往外走,与那人一起出了房门。
苏涵涵也飞快进里间洗把脸,快步赶往二车间后面。
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几个大沿帽正勘探现场,脸色凝重。
贺熙城一过来,有人喊了一嗓子:“领导来了。”
大沿帽的头头过来跟贺熙城了解了昨夜的情况,拍了照片,将遇难者包裹好抬走。
吉普车呼啸着开走了。
贺熙城回到办公室,往家里打了电话。
那边贺怀远却说心口觉得不舒服,正要去医院,厂里事务由他全权处理。
苏涵涵站在一边,明显看见贺熙城绷着下颚线,咬了咬牙。
他又往外打了几个电话,似乎在找人帮忙。
出了这样的事,问责是一定的了,差别只在轻重。
半晌,他撂了电话,呼一口气坐在椅子上。下一秒,他皱眉吸气,似乎碰到了痛处,又坐直了身体。
苏涵涵忧心忡忡,不知道能做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收拾了情绪,起身道:“愣着做什么?忙了半天,去食堂吃饭。”
他率先走在前面,苏涵涵走在他左后方,小声问他:“事情很严重吗?”
其实这是废话,出了人命,当然严重。
他步伐略顿,过了一会才说:“没事。……没你的事。”
两人到了食堂,里面热气蒸腾,工人们或坐或站,就着咸菜丝吃馒头喝玉米粥。
苏涵涵给两人盛了两碗粥,今天的馒头很硬,有些难以下咽。
她小口喝着玉米粥,时而看一眼对面。
贺熙城面色如常,吃了两个馒头,喝光碗里的粥。
若不是那紧蹙的眉头,苏涵涵还以为他的胃口真的没受影响。
到了上班时间,厂里主要领导跟大股东都来了。
他们站在二车间的废墟前,人人面色凝重,说话咳嗽都尽量小声。
周振华淡淡看一眼贺熙城,眉角冷硬:“出了这么大事,怎么没看见厂长?”
贺熙城语气平淡解释道:“他住院了,医生不让出来。”
周振华冷嗤,他身边的人问道:“不知厂长什么病?连出来一趟都不能?”
贺熙城没理会那人,只对周振华说:“当务之急,是怎么应对这件事。父亲的病情,就不劳操心了。”
“怎么应对?”
周振华面无表情道:“事情闹得这么大,既然惊动了公安局。势必会惊动上边,等着上边问责吧。”
问责?问谁的责?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视线落在贺熙城身上。
贺熙城瞧瞧周振华,没说话。
周振华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冷冷地笑了一下。他转身,一行人踩着清洁工扫出来的路回了办公室。
贺熙城招招手,叫来办公室里的小刘,吩咐道:“跟我出去一趟。”
他没让苏涵涵跟,带着小刘走了。
苏涵涵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心随着他的步伐始终吊着。
她回了办公室,一上午心神不宁。
下午贺熙城没回来,第二天他还没进办公室,里面就有两个人坐着喝茶等着他。
那是上边的调查组工作人员。
贺熙城一到,他们就说带贺熙城去配合调查。
贺熙城似乎料到会有这一刻,面上不显慌乱,跟着他们往外走。
“请等一下。”
苏涵涵在他们快要离开办公室时出声。
几个人停脚,回头看着她。其中一人冷声说道:“不要妨碍公务。”
贺熙城回头瞧着她,轻轻笑了一下,面色是一贯的镇静,出言安抚道:“别担心,没事的。”
苏涵涵不看他,强自镇定对调查组人员再次说道:“请等一下,就一分钟。”
她快步走到里间,拿来昨夜她围着的那件军大衣,交到贺熙城手里,说:“夜里冷,带着吧。”
贺熙城接过大衣,看着她笑一下,别开眼,转身走出去。
周振华站在外面,看着贺熙城出来,淡淡说一句:“年轻人,有担当是好事,但要分时候,分轻重。”
贺熙城略停一步,肩背挺拔,越过他弯腰上了检查组的车。
大办公室里,工作人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阴阳怪气,说要变天了。
苏涵涵经过大办公室,耳朵里都是让人不安的言语。
大家议论纷纷,看见她过来,眼神微妙。
大家都知道,苏涵涵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工人,能进办公室,是沾了谁的光。
第二天,贺熙城没有任何消息。贺怀远好像怕受牵连,居然连面也没露。
有人议论,这是想让儿子将事情担下来。
苏涵涵听说了担起这件事的厉害,愈加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