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华屏退了别人,关切地坐在床前望着赵子成,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当初我明明叮嘱过你,宁愿不下手也不能伤了你。”
赵子成不在意地笑笑。
若不是为了救贺玉莲,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没事,一点小伤。”
他冷笑,说:“这样也好。”
他伤了,跟普通工人伤了,结果可大不相同。
至少周振华揪着这事大做文章,也不算师出无名。
毕竟伤得是自己亲外甥,谁能不急?
☆、“去床上睡吧。”
第十九章
贺熙城让赶来的工作人员将受伤的工人都安置妥当,给他们办理住院手续,告诉工人安心住院治疗。
厂里一摊子事,贺熙城没有时间休息,需要尽快赶回去。
他脚步匆匆,往赵子成的病房走来。
病房里,贺玉莲坐在床边,没受伤的那只手捏着棉签,正给赵子成润嘴唇。
她声音低柔:“先忍忍啊,医生说明天才能喝水。”
赵子成转开眼,看见进门的人,笑了一下。
贺玉莲也看见了,退到了边上,跟苏涵涵说着话。
贺熙城进了病房,站在病床边,例行公事问候:“醒得挺早,感觉怎么样?”
赵子成笑笑,“死不了。”
贺熙城也笑一下,说:“那就好。早点休息吧,咱们不打扰了。”
赵子成点点头,对贺玉莲说:“你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吧,早点休息。”
贺玉莲却摇摇头,说:“没事,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坚持留下,别人劝说无果,只得由着她。
贺熙城告辞离开时,贺玉莲将他们送到病房外面,对贺熙城说:“哥,刚才周振华来过了,他把我赶出来,跟子成说了一会话。你要小心他搞事。”
贺熙城点点头,看着她伤口问:“你在这能行吗?别硬撑。”
“我没事。”她说:“你快回去吧,那边还有一大滩事等着你。”
贺熙城转身离开,苏涵涵匆忙叮嘱贺玉莲几句,跟着他走了。
两人出了住院部,迎面的寒风吹得苏涵涵牙齿打颤,她缩了缩脖子。
贺熙城看她一眼,招了下手说:“过来,我给你挡风。”
一个人能挡多少风?苏涵涵没理他,加快了脚步朝前走。
贺熙城在她后面笑了一下,也走得快了些。
工厂里灯火通明。二车间的工人已经放假回去,只剩几个人守着乱糟糟的车间废墟。灯光映着雪光,照着在场的人脸色惨白。
天太冷了,有人捡了废料烧了,围着火堆烤火。
大家看见贺熙城回来,纷纷迎过来,询问受伤工人的情况。
贺熙城简要说了几句,看看四周,眉头不由轻皱。
苏涵涵也跟着他的视线看看那片倒塌的厂房,心情也很沉重。
贺熙城看一眼手表,时间已过凌晨。他吩咐一车间吃过宵夜下班,让工人尽快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一车间里很快有了动静,工人们鱼贯而出,一边往食堂走,一边纷纷抱怨冷得厉害。
一车间的灯全都灭了,人声转移到了食堂。
苏涵涵站在外面一会,又冷得不行。
她的棉鞋也湿了,脚冻得快没有知觉。可是贺熙城还在这里,她不能抛下领导,跑食堂去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好在没过多久,贺熙城给手底下人交待完事情,抬脚往食堂走。
苏涵涵往手上呵一口气,赶紧跟上去。
走到半道,贺熙城突然问她:“冷不冷?”
苏涵涵心里腹诽,这不是废话吗?
“当然冷了,这还用问?”
她真想念家里的被窝啊,回到家她一定要用热水烫烫脚,赶紧钻被窝里不出来。
想到回家她又发了愁。
已经半夜了,天黑路滑,她最怕走夜路。
她想,这次他要是提出开车送她,她一定不拒绝。
两人到了食堂,贺熙城找到座位喘口气坐下,吩咐苏涵涵去给他打饭。
这半天他都跟没事人似得东奔西走,让人忘了他也是伤患。
苏涵涵这才记起他背上的伤,也就没有怨言,给他端来了饭菜。
夜宵是贺熙城傍晚时就吩咐要做顿好的,所以今夜吃的是白米饭,猪肉炖白菜,豆腐炖雪菜,还有热气腾腾的紫菜鸡蛋汤。
苏涵涵先打了饭菜,然后给两人盛了两大碗紫菜汤。
汤碗还未落下,贺熙城伸手接过,脸埋进汤碗,“咕咚咕咚”喉结滚动,一口气喝个底朝天。
他用手背抹一下嘴角,将碗递给苏涵涵,说:“再来一碗。”
苏涵涵抿了下嘴角,快步走去又给他盛了一碗。
两人喝了热汤,身上有了热乎气,总算缓过来了。
这个寒冷的冬夜,真是让人记忆深刻。
贺熙城吃饭快,等苏涵涵吃一半时,他已经吃饱喝足坐在那里看着苏涵涵吃。
苏涵涵偶尔抬眼,越过他的目光,看见他脸上淡淡的疲惫。
“好了。”苏涵涵几口将饭扒进嘴里,放下筷子,拿了两个人的餐盘去还,回来时,他已经站在走道里等她。
苏涵涵眼尖,一眼看见苏兰兰正随着人流往外走,赶紧拉着贺熙城说:“那个,我可以下班了吧?”
贺熙城看她一眼,低头看了下手表,说:“一点半了,你路上有人做伴吗?”
苏涵涵点点头,“有,我姐刚下班。”
贺熙城抬眼看了下远处,又把视线落在苏涵涵脸上。
食堂气温高,苏涵涵被寒风冻得发紫的脸颊变得通红,嘴唇也干燥起皮。
他皱眉道:“不是早让你下班的吗?一直磨磨蹭蹭,这会知道着急了?”
他转身离开食堂。
苏涵涵:“……”
苏涵涵紧跟着他往外走,视线落在他后背,随口问了一句:“你呢?也快点回家吧。医生说了……”
出了食堂,在灯影里他停脚转身,看着她说:“你不该叫苏涵涵。”
苏涵涵疑惑,直觉他应该没有什么好话。
贺熙城眼里闪着碎光,声音带着笑意,“你应该叫苏憨憨。……傻样。”
不待她反应,他往办公室方向走,说:“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苏涵涵气得冲他的背影瞪了一眼,转头追苏兰兰去了。
贺熙城径直回了厂长办公室。
他打开灯,坐在进门的沙发上,靠着沙发背,一动不想动。
身体极度疲惫,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明天,只怕还有得忙活。
他略坐了会,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走进办公室旁边的小房间里洗脸。
这里有一张床,被褥齐全,以前加班时他经常在这里住。他困极累极,决定在这里将就一夜。
洗了脸,面盆里落下一层沙。
他满脸水珠低头看着,笑了一下。
要不说人有韧性,不是出了这事,很难想像这样的情况他不洗澡能上床。
还没挨着床边,外面传来敲门声。
苏涵涵的声音带着迟疑:“贺熙城,你睡了吗?你的药落在我这里了。”
他这才想到还有药。
他慢腾腾地走到门边,打开门,苏涵涵手里拿着纸包站在外面,脸颊冻得发红。
他默不作声接过药包,她说一句“按医嘱吃”,人已经跑走了。
他看着那背影片刻,“嘭”一声将门甩上。
走几步,他随手将药丢在桌上,进里间躺下。
疼痛的后劲正式光顾。
贺熙城闭上眼,睡意居然能无视痛感,他很快睡着。
外面再次响起敲门声。
几乎要熟睡的贺熙城以为自己做梦了。半夜三更,谁会来敲他的门?一定是做梦。
但那“笃笃”声停了一会,又响起来,似乎不把他吵醒誓不罢休。
他一把掀开棉被坐起来,背后传来的剧痛让他咬牙切齿,几乎要破口大骂。
他忍着脾气穿鞋走出去,再大力拉开房门。
门外的人让他讶异地挑起眉毛。
苏涵涵吸着鼻子,脸上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我姐她,没等我,就给你送个药的功夫,她跟别人走了。”
她的脸冻得发紫,边说话牙齿边打颤。
他浓眉紧蹙,伸手将她拉进屋里。
屋里暖和,苏涵涵冷热交替,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贺熙城把她拉到暖气片那里坐下,拿起一件军大衣丢给她,“穿上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