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溺不惊(40)
出神的片刻,落水的小女孩被人在水下托举着很快地游到岸边。岸边的人一拥而上,将小女孩解救出来。
这个速度到了一种他无法想象的地步,一个女孩在水里拖着另一位女孩,全程潜游,却畅通无阻。
迟巍眯着眼,看清了柳姝的脸。
那日阳光太美好,柳姝从水中一跃而出,轻轻甩了甩长发,整张脸洁白无暇,晶莹的水珠仿佛珍珠,闪到他的眼睛。
有一刹那,她美得像天使。
她很快爬上岸,像是位打了胜仗的将军,坐在地面休息了会儿,灰色地板洒满斑点水渍。
她拎着匡威,抱着滑板,走了两步停顿了几秒,手臂往前一伸,滑板滑出去,她也踏上去,渐行渐远。
迟巍一直没能缓过神,心里出现一种强烈的愿望。
他想认识她,和她交朋友。
众人忙着给落水小姑娘按压胸腔,小姑娘呛出水的瞬间,所有人心有余悸,周遭多是些年轻气盛的学生,对生死尚未有定义。
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染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最为重要的功臣却没能目睹现场。
迟巍有些懊悔,懊悔之余看到澄湖石柱围栏下的小型挎包,运动品牌,黑色。
他推了江休的约,在澄湖旁等了一个小时。
柳姝停到他面前时,他觉得他没白等。
害羞这个东西好像会传染,柳姝口齿不清地问他:“帅、帅哥?你手里的包是谁的啊?跟我丢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特别傻地回了句:“昨天、买的。”
“……”
柳姝愣怔。他也愣怔。
柳姝眨眼,他也眨眼。
柳姝笑,他也笑。
他说:“我把包还你,你加我微信。”
柳姝一秒都没迟疑:“好。”
两人确定关系只用了很短的时间。那时候的迟巍,很开心,很幸福。
就连许玟丽都常问他,最近怎么好像爱笑了。
迟巍没回答,转头出门,那天柳姝骑摩托车载他上山。
她穿黑色皮衣皮裤,修长的腿被包裹在紧绷的皮质裤料内,臀/型饱满。细长条迎风一站,肩窄腰细腿长,英姿飒爽。
柳姝话不多,递给他头盔和一个黑色箱包。
“这是我宝贝,交给你了。”
迟巍当时没问,他都已经被柳姝迷得不行,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完全忘了自己明城富豪二代和一张帅脸的存在。
柳姝骑车带他上山看日落,拿起摄像机给他拍照。
他很惊喜,问她:“你会摄影?”
柳姝从镜头里看日落,笑得自由张扬:“我是摄影师。”
她让迟巍站在夕阳下,只露半张脸,咔咔两下摁下拍摄键,之后一直没说话。
迟巍转身时她在看镜头,那镜头好像是漩涡,将她彻底吸了进去。
而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脸颊,她的长发。
夕阳给她渡了一层金身,海拔高的地方,距离天空近,这里霞光灿烂,迟巍觉得她太美了。
美到和他不该存在于同一个时空。
在这个充满桎梏的世界,偏偏让他看到特立独行。
如人间火焰,绚烂怒放。
他爱她。
那时的他太年轻,骗不了任何人。
爱情若是能量守恒,必定有一人付出更多。
迟巍作为付出多得多的一方,甘之如饴。
他就是觉得柳姝和别人都不一样,才如此迷恋她,她如果和别的女人一样来讨好,他反而不喜欢了。
但久而久之,他发觉,柳姝不仅特立独行,她还没心没肺。
他远在欧洲留学,她在国内作品遭人剽窃。他想帮她,主动找到剽窃她的人去谈条件,可那人告诉他。
他心心念念的女朋友联合他的母亲摆平掉自己的麻烦,而交换条件是离开自己。
他想不通,他有多么不好?可以让人轻易舍弃。
那时他真的爱惨了柳姝,那话简直直击心灵,令他痛苦不堪。然后,他只用了三分钟调整好心态,放任柳姝不管,这烂摊子于他而言是小菜一碟,于柳姝而言或许沉重不堪。
他知道,柳姝很酷,但也很穷。
穷尽山水之时,她或许会来找自己,到时候顺水推舟,借她一把人情,再把她留到自己身边。
他还是低估了柳姝,又或者,高估了自己。
他没忍住,自己去找了柳姝,而且痛哭流涕。他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如此狼狈,然而柳姝还是没留他。
迟巍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管柳姝了。
他的这辈子只有一年之长。
一年以后,他从欧洲归来,直接上手博仪集团伽罗酒店产业,由于心无旁骛,雷厉风行,他在经商方面混得风生水起。
他也才不过二十三岁。
迟承江说,程家小女儿快二十岁了,找个机会认识下。
迟巍百般不愿,一个契机,他无意听说程家外甥女的存在,这个外甥女小他一岁,胸腔右侧有一块红胎记。
也就是一瞬间,他完全想起来了。
于是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整整一周,他都在做梦,梦的女主角,只有一个人。
他托杨松找到柳姝工作室所在地址,着手对面咖啡馆撒发小广告的事情。这件事进展很慢,足足一年才有进展。
然后又是各种漫长的等待。
终于有一天,柳姝自己走进程氏集团,认祖归宗。
他隐隐压住心中某种不可言说的喜悦,转头给程思南安排了一位帅到惨绝人寰的男人。
这个男人名叫寇时越,除了长得帅暂且不知道他有什么别的优点,而且他也很缺钱。
迟巍不缺钱。
寇时越开口要五十万,迟巍一口答应,爽快得让寇时越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少了。
寇时越虽然穷,但不贪心,且牢牢遵守合约条例,绝对不和程思南发生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更不会爱上她。还有就是,迟巍结婚后三个月,便可自行分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迟巍圈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理想国,让心爱之人沿着他定好的轨道,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毫无退路。
这一切完美到他可以不计前嫌。
他甚至让柳姝相信了命运。
兜兜转转之后,身边之人只能是迟巍的命运。
但柳姝还是想不到,有人生生掰弯了她的人生轨迹,只为和她在一起。
她相信轮回过患,因果不虚。
她只是有一点点茫然,和一点点害怕。
迟巍让杨松带程思南去找寇时越。他准备带柳姝回家。
迟巍坐进驾驶室,柳姝坐在旁边,车里开了冷风,空气静悄悄的。
“迟巍。”柳姝思绪渐远,想起近日发生的种种,手指扣着包带,淡淡地说,“有件事,我三年前就该告诉你。”
迟巍哦了声,这种听她义正言辞说话的感觉,让迟巍有种她接下来的话应该是很重要的感觉。
至少在她看来。
“我好像从来没和你说过——”柳姝顿了下,抿抿唇,缓缓道,“我爱你。”
迟巍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一瞬间,他心脏骤停,像是濒临死亡的病人,迷茫之后得到永恒。
他好像,一直在等这句话。
也一直,从没等到过这句话。
但他没想到,他会在寂静的夜里,在两人坐在车里一起准备回家时听到这三个字。
那么平静,平静地不真实。
“但是——”柳姝眼眸渐湿,“我不想你耍我,这不真实,这很假,这让我觉得一切都很奇怪!”
迟巍一顿。
柳姝咬紧下唇,别过头,“我想……”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应该生气,却又好像没有资格。
“柳姝。”迟巍轻笑了声,语调平稳,细里听还有一股懒散之意,他抬手支着下颌,低垂着眼眸,“为什么我从来不会对你生气?”
“为什么你打我骂我,我还是会对着你笑?”
“为什么我等你三年,与你结婚却不愿再多拖一秒。”
“为什么在外人面前我总是偏袒你?”
“为什么——”迟巍看向柳姝,漆黑而亮的眼眸里带着不容否决的意味,“你都这么糟践我了?我还是在。”
为什么?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她、她知道的。
柳姝眼睫扑簌,缓缓抬眼,在不算明亮的车厢内对上迟巍不容拒绝的眼神。他的嘴角没有弧度,表情极为冷漠,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重重砸落,敲击着她的心跳,让她不由得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