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晴不可涉(11)
“老子不怕你们!告啊,你们去告啊!”
事务所的保安冲了进来,冲着他大喝:“干什么!”
善正抬手止住了保安,对孟战淡淡地说了句“走”,转身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事务所。
孟战追上去,出了大门才对他耳语:“走啥呀?哎?”一边说,一边回头张望。
善正没说话,只是使劲儿把孟战的脑袋给往回扳。
……
大约三十步之后,陈丁亥从身后追上来,喘着粗气说:“小孤山——她在小孤山。”
孟战的范儿又起来了,他狐疑地谛视:“你要保证地点的真实性——小孤山的哪里?”
“她就在小孤山!那儿有座破庙,里面一群老尼姑,她在那儿帮厨呢,一打听就知道!”陈丁亥有些急,几乎破了音,“你们……你们得讲信用。”
善正这才笑笑:“那是当然。”
***
善正找上门的时候,乐亦正在看师父们做早课。整个庵的面积虽然不大,该有的却一样不少,足见虔诚。
当然,也足见香客们的虔诚。
诵经声喃喃传散开来,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古木香。天已蒙蒙亮了,透过缭绕的轻烟,深秋的寒光,聚拢在一个魂牵梦萦的身影之上。
庵中的师父们为人都很和善,她也不好意思让人家难做。于是,她打了声招呼,就引着善正去了庵堂后的树林。
已是叶落时节,目之所及,只有暗淡的枯黄。白雾还未散去,有鸟儿不绝的“咕咕”声在林间回荡。
乐亦穿得单薄,但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冷。善正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就默默地看了她许久。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半年有余。她的模样又变了些,面颊更瘦了,个子又高了……这让他心里十分没底。
她到底多大?
……
良久,他终于说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乐亦原地转了转,一声不吭,活像个闷葫芦。
“好,你不说,我来说。”青年的语气坚定而真诚。他看了眼手机,说道:“现在,是2004年10月27号,早上六点零三。”
乐亦还是没说话,只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她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善正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他必须保持语调的平稳。
“乐亦。截止到这一刻,我都对你还有好感。我试过忘掉,但是,好像做不到。”
……
女孩刚要说什么,善正却忽然截断了她。
“乐亦……”他退后两步,脸上呈现出愈发悲悯而郑重的神情。
他艰难开口。
“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
——她已消失两次。眼下,若她亲口拒绝,他发誓,定然不再相扰。
——其实,他害怕听到她的答复。
……
乐亦听懂了。
她端详了善正一会儿。接着,她走近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有好感’么?”
善正比她高出好多,此刻,她看着他的眼睛,而他也看着她的——
她听见,善正说,不。
……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或者再准确点,是眷恋,是痴迷。”
他垂下头,离她更近了——
“我想陪在你身边。想让你不再害怕,不再受伤,不再有危险。想保护你,想照顾你。乐亦……”他叹了口气。“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爱上你了。”
……
他的声音,一如初见时,平淡而低抑。
……
乐亦彻底被这丰盛的情意俘获了。
她已无处可逃。
***
在善正的提议下,当天乐亦便向寺中提出了辞职,三天后,她正式来到了善正的家。而善正,则在寺中守了她三天。
——他真的太怕她不告而别了。
善正现在居住的地方要比之前大上很多。事实上,自从上次被陈丁亥所伤,他就搬回了临城。父母担心极了,不愿他再只身在外,于是他只好在父母居住的小区,租了个户型适中的房子。
既可以随时探望父母,又无须担心安保问题。
乐亦的行李很少,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包。大的装衣服,小的装零碎。
这些年,在“逃亡”的路上,她所割舍的,已太多太多。
而看到她打包完毕的那一刻,善正才终于知道,她总是可以“说走就走”的缘由。
……
他现在所住的房子,有一大一小两个卧室。主卧朝南,次卧朝北,中间隔了个卫生间,西边紧挨着主卧的位置,是厨房。
当然,他从不开伙。
客厅十分宽敞,靠西的墙边摆了台电脑,乐亦认得,他在县城时,用的就是这一台。
乐亦被安排在北边的那间,当然,善正想让她住在主卧,那里阳光比较好。但乐亦始终过意不去,末了,他还是遵从了她的意思。
显然,这个家有了善正父母的“加持”,屋里的布置要比县城的那间亮堂多了。乐亦推开门,床边是熟悉的小白兔。
——毛线织就,软蓬蓬的,还嵌了绒。
她害羞极了。
其实,这还是她第一次住进男人的家。
——不算雨花路那次的话。
第9章
乐亦的厨艺虽然不算好,却也比善正强多了。于是,青年的饮食问题得以解决。
这让他的老父亲十分欣慰。
善正的母亲却有些忧虑。
——这刚谈上,就同居啦?
——人家女孩子家里人同意吗?
在得知乐亦孤身一人之后,这份忧虑转为了频繁的叮嘱。
“善正啊,男子汉,可不许欺负人家啊。”
“差多少?八岁!”老父亲颇有些尴尬,思索再三,又觉得,实在有必要对儿子进行一番教导:“正正啊,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你可要把握好这个底线啊,可不能……”
善正的耳根有些红了,他看了一眼在做饭的乐亦,小声对着话筒回应:“爸,我知道……”
……
她真的好可爱啊。
蹦蹦跳跳的,像只小兔子。
***
孟战开始了自己的讨薪生涯。
其实善正一早付过场地和人员的费用了,但他总觉得,自己的演技,不止这个价。
古人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那么显然,善正的眼光和水平,还远远不配当他的伯乐。
善正无言。
默默添加呼叫限制。
……
终于,孟战厚颜无耻地找上门来。而后,他惊讶地发现,善正家竟然多了个小姑娘。
毕竟是老江湖,他瞬间猜到,这就是那个让善正大半夜不睡觉,也害得他没办法睡觉的大神。好像叫什么……乐亦。
是这么念的吧。
长得还挺好看的,有点像《红楼梦》里的人,一看就知道,相当符合善正这小子的审美。
不过,古典妞不是他的菜,他最中意俊的,飒的,像花木兰那样的最好。用善正的话讲,他就是“欠收拾”。
善正啊善正,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他开始“引诱”乐亦跟他去片场跑龙套。
两个小时之后,在他的“敲诈”之下,善正终于答应,给他量身打造一个角色。
——心满意足。
***
正所谓,“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忧,亦不可不耽风月之趣。”
善正和乐亦的日常,即是课程教学。
先从练字开始,接着是诗词名篇,而后是时文鉴赏。
当然,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正如孟战的座右铭——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步子大了,就容易扯着蛋。
虽然不太明白这两句话之间的关联,但乐亦还是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够朴实。
弓虽。
转眼已是初冬,任曦的婚期也终于定了下来。
在下一年的3月。
乐亦自然成了伴娘的首选,或者说,是内定人物。新郎是相亲认识的,和乐亦是同乡,永安村人,名叫陈放。家中只有一个母亲,五十多岁。老太太很好说话,据说这辈子就想要个女儿,可惜没那个福分。于是,她对任曦好得不行,也算是弥补了一生的遗憾。
真好啊。
乐亦有种感觉,好像,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而自己颠沛多年的生活,也逐渐回到了正轨。
陈丁亥再也没来找过她了,她不知道善正用了什么办法,竟能够震住这个“妖魔”。但她知道,冬天,已不再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