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一灭一尺间(6)

杜放停下来吐着烟圈,轻松地笑道,“其实我没那么抗拒家里的资助。”

没理由抗拒。当然,也不算喜欢。那个金碧辉煌大房子里所有的情爱都围着利益转圈,男男女女都赤身裸体,将需求和交易摆在明面上。你永远不知道谁真的在笑,谁真的在哭。

“我前段时间突然想通了。”

人是会累的。十年了,杜放累了。没人提点,就是突然想通了,确切地说,吃吃饭睡睡觉走走路就突然决定放手了,干嘛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呢。未来恍惚,可生活还是要继续,与其痛苦,不如放开自己潇洒而行,找到另一个自己。

杜放端起酒,敬了自己一杯。即便是说说大话,心里也会多些离开的勇气。无论多贪恋,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陆凌晓皱眉依旧沉默,他并没有追问想通了什么。因为他知道杜放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也白问。只是现在的杜放又让他想起大学毕业的时候,白驹过隙,竟然已经十年了。这个家伙,还是老样子,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陆凌晓才说,“已经决定了是吗?”

杜放点头。

“什么时候走?”

“怎么也得拿了年终奖才行。”

陆凌晓看看杜放,杜放也看看陆凌晓,两个人不出声地笑了。

“吕茶也同意?”

杜放摇头。“她还不知道。”

“你们吵架了?”

杜放又点了一支烟。没回答。

“听说她最近换了上司,工作还好?”

“恩。”

“那就好。你辞职后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没有,走走看吧。”猛地吸了一口烟,捻灭在烟缸,重重吐出后说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谁?!”陆凌晓明知故问,略局促地舔舔嘴唇。

“吕茶。”

“哦,挺好的。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陆凌晓尴尬地笑了笑。

“没什么,她人不错,可惜傻乎乎的,我走了之后帮忙照顾一下。”

“当然,她可是我们唯一迎接过的新生,不过我们私下里单独接触不多,大都是因为你才……”陆凌晓大方地应诺,又轻巧利落地阐明关系,他做事一直很稳妥,惯于替别人考虑,不希望好朋友因为自己误会什么。转而一脸怀疑,“难道真的吵架了?”

“都说搬家出远门什么的,最舍不得的就是带不走的宠物,我最近发现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陆凌晓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浅浅抿了一口,又追喝了一大口,辣味入喉,呛得他皱眉,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们还好吧……”

沉默……

“我和她兄弟情深。”

杜放说完突然笑了,俊俏的脸上满满恶意,放肆地看着陆凌晓。

没错,惊讶,愤怒,还有困惑。陆凌晓每一丝表情都落入杜放精准的计算中,分毫不差。

在陆凌晓看来,杜放是唯一可以让他心悦诚服地夸奖的男人。不过杜放与他总是淡淡地相处。他不明白为何注定成为挚友的人,却只能泛泛称为朋友。他也不明白为何杜放可以和别人下馆子撸串谈女人,却总是与自己保持开几句玩笑的距离。陆凌晓曾委婉地问过,杜放却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上品之交理应如此。自那以后,陆凌晓就再未多言。

许多年来,他们待彼此就如武侠小说中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一样珍惜,想着最契合的事,说着最寡淡的话,过着最游离的生活。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杜放一直觉得,前半句是他,后半句是陆凌晓。

那杯烈焰红唇在射灯下光影粼粼,透过酒杯的人都有些扭曲。

第 7 章

吕茶一进门就如一滩烂泥整个摊在杜放的沙发上。

杜放也如同真看见一滩烂泥般嫌弃地从她身边绕过,把她刚进门时甩在地上的高跟鞋整齐地摆在原木色的鞋柜上。

出差回来不回家,先跑自己这儿来,杜放拿她的不见外毫无办法。

“听说你和新上司出差了?”

“是啊。”

“还顺利?”

“恩,有进展。”接过杜放递过来的柠檬水,一仰头喝下半杯,吕茶正正身子,“你瞧我上司有钱有脸的,还主动请我吃牛排,巨贵,我都觉得完全没必要在六公子一人身上吊死。你瞧,我身边有一大片灌木丛呢。”

“水性杨花。”

吕茶狠狠白了他一眼,但她今天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说,“唉,话说他也是个复杂的人。”

“嗯?”

“你先猜猜他爸妈哪个是中国人。”

“妈妈。”

“咦,你怎么知道,之前大家不都说爸爸吗?!”

“所以如果是爸爸,你就不会问了。”

“也对哦。”吕茶若有所思,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和杜放在一起,应该可以显得比现在聪明。“你快问我,他为什么随妈妈的姓?”

“为什么?”杜放翻开茶几上的书,头也不抬地应和道。

“不知道。他没说。”

杜放特别无奈地叹叹气,翻了一页书。杜放看书极快,一目十行,甚至有点过目不忘。复述起来一字不差有些夸张,但八九不离十。吕茶从小优秀惯了,心气算高的,佩服的人不多,但杜放排头一个。

吕茶一口喝光剩下的半杯柠檬茶,摇头晃脑满是嘚瑟,“他虽然没说,但我猜到了。”

“需要我求求你是吗?”杜放又翻了一页书。

“不用。”吕茶大方地摆摆手,“他可能是个私生子。”

杜放抬起头,故事说到这,才稍微提起他兴趣,看来那天头儿说得没错,LI只是来海外走个过场以便回家族晋升。而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杜放,上司的心思自然明了。如果将来杜放能接手LI的位置,是大晋升。直接升为企业中高层,在外企,这是很难得到的机会。对上杜放若有所思的眼神,吕茶突然有点心虚,撇撇嘴摊手说道,“我也只是猜测。”

“哦。”杜放头又低下去了。一早就该猜到她靠不住。

吕茶不满地捅捅他,他才勉为其难地问道,“怎么猜到的?”

等的就是这句。

“女人的感觉!吃饭的时候,各路餐具用起来得心应手,点餐时熟练得体,我学不上来但我看得出来,他肯定出身豪门。当然,”说罢,吕茶拍拍杜放的肩膀,挑眉得意地说道,“受过你专业训练的我,也全程应对自如,没丢脸。”

杜放懒得接话。头也不抬,翻了一页书。

“但我注意到,他总是不经意地望向隔壁餐桌,隔壁桌说奇怪也没啥奇怪的,就是平平常常三口之家出来吃顿饭,全程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但他眼神忽明忽暗,我居然觉得他有些羡慕和期待。”

“哦?”

吕茶肯定地点点头,“真的是那种喷薄欲出又隐忍不表的羡慕。所以我猜他从没这样和爸妈吃过饭,豪门出身,教养良好,那就是私生子啦。推测完毕!”

“牵强。”

“拜托,我也说了是八字没撇的猜测。”

“好在我不是段月瑶,不然不出半小时,你上司的身份就夸张玄幻到可以出书了。”

“如果你是段月瑶,我绝不会说。” 吕茶伸手搂住杜放,“全天下,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你了。”

杜放翻书的手停在一半。

吕茶又学着男人哥们儿间的猥琐样子,拍拍杜放的肩膀,“幸好有兄弟你让我发泄一下,不然非得憋出病来不可。”

明知她在开污,但杜放嘴角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

平日里杜放污起来无法无天,今儿个这么收敛。不太对劲。吕茶用肩膀拱拱杜放,“你今天怎么了?”

杜放没接话,翻了一页书。说“没什么”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他也没办法真的说怎么了。

吕茶小手一挥“啪”的一声盖在书上,趾高气昂地问道,“怎么?书比我好看?”

杜放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认真回答,“没有。”

吕茶刚要得意,只见杜放抽出书,微微侧了侧身子,说道,“但比你有意思多了。”

奇耻大辱,吕茶起身奔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昂贵的松露巧克力,塞了一个进嘴里,支支吾吾地嘟囔道,“让你说我无聊,吃光你的巧克力,让你没得吃。哼!”

咦,吕茶数了数巧克力,抻头问道,“上次我吃的时候剩下7块,刚刚吃了一块现在剩下6块,你这一周都没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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