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一灭一尺间(32)

“我辞职后会离开这里。”

“我知道,我也做好跟你道别的准备,但昨晚……”

“昨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把我照片放到钱夹里,这应该说明你……”

“自作多情。”杜放急不可耐地打断她。

“你……”吕茶一时气结,为何要用不擅长的方式来羞辱她的自尊,杜放从来不会恶语伤人,他就算再不满,再愤慨,向来都是用沉默表达一切不应表达的情感。“……你到底在掩饰什么?”

“没什么。你该喜欢陆凌晓,该去找他而不是我。”

“杜放,我感觉很奇怪,学长就好像硬挤进我们中间一样。”

“明明是我硬挤入你们中间。”

“你干嘛总提别人,我再说我们的事,”吕茶后背依旧挺得笔直,强忍着委屈,问道,“那你喜欢我吗?除非你说不,否则都是默认。”

吕茶笃定杜放不会说谎。他爱她可能不会让她知道,但他不爱一定会告诉她。

杜放果然选择沉默。

沉默何尝不是一种回答。

二人僵持好一会儿,杜放终是叹口气,事到如今,与其沉默,不如摊开了明说。“我要走了,你还不明白吗?”

“我可以跟你走,或者我可以等你,多久都行。”吕茶说得坚定又真诚。

这句话好似一把弯刀,从左至右活生生剖开杜放心肠。这样执着的吕茶愈加加深杜放的罪恶感,她越是肯为爱牺牲,他越是瞧不起自己。

“你的喜欢都是假象,是舍不得告别。”杜放情绪难以自控,“你该去找陆凌晓,他爱你,疼惜你,他是个正人君子,人品性格处处比我优秀,你是瞎了吗?”

“我不瞎。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给彼此一个机会不好吗?”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何谈机会?”杜放一甩手将粥碗扫落到地上,黏糊糊地摊开一片。

吕茶被吓坏了,她笔直的脊梁骨软了下去,贴着椅背,蜷缩着。

“你瞧,你害怕了,我粗暴无礼,卑劣无耻,远远比不上他,他是个君子,我是个小人,你扪心自问,凭什么会喜欢我。”

“我就是喜欢你。那你为什么明明喜欢我,却还让我去和学长表白,难道因为你觉得自己不如他吗?”吕茶难过地扭脸看向一旁,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喜欢学长的确轻松些,她何尝不想前天夜里答应陆凌晓让一切尘埃落定。

她本已做好一个人留下的打算,偏偏昨夜醉酒,使得剧本改了又改。

“杜放你别这样……”吕茶无意僵持。

杜放站起身,走出座位,摊开手冷笑着问道,“别这样?那你希望我怎样?”

“像以前那样。”

“以前?你根本不知道我什么样子!”

“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但你别这样,我今天说这些只是不想和你错过……”

错过。

听见这两个字的杜放像被锤子迎面狠狠击中一样,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连退数步。后腰刚好撞到墙边的斗柜,痛得他龇牙咧嘴。

吕茶紧张地跑过去,伸手揉揉杜放的后腰,脸上还挂着泪珠,关切地问道,“很疼吧?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说罢便撩起杜放的睡衣看到红红的一片,用手一按,杜放立马倒抽冷气。撞得不轻,肯定伤到骨头了,也难怪,一百多斤的人硬生生撞到柜角,不肿才说不过去。吕茶心疼地皱眉,半是埋怨半是叮嘱,“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站都站不好。现在刚撞上不能贴膏药,等过一会儿记得贴上。不然落下什么病根儿就麻烦了,话说怎么突然……”

吕茶的睫毛湿乎乎的,杜放的呼吸打在上面凉凉的很难受,她伸手抹抹眼睛,才猛地意识到她正紧贴着杜放,另一只手还透过衣服敷在他腰上。

她对他的关心,凌驾于任何场合,甚至出于本能。

“我……”吕茶松开手,她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白,其实是失败了。她切身感受到前夜陆凌晓压抑的情绪,那不是一句对不起,一阵愧疚就能化解的。那一夜,陆凌晓直至最后都保持着君子风度,他深知死缠烂打得不到幸福,也得不到吕茶。

这个道理,吕茶也想得明白,她向后退半步,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解释什么,好在适时地被杜放一把抱住,省去了难堪的后半句。

杜放个子很高,身体线条流畅而强壮。直到刚刚,杜放还希望能够全身而退。可现在,这样自私的自己叫人恶心,他抱着柔软的吕茶,头低垂着抵在吕茶耳边,声音沙哑,在忏悔,在呢喃,在坦白,或者在诉求。

“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吕茶知道,杜放哭了。

第 48 章

继续隐瞒真相,对陆凌晓不公平,对吕茶也不公平。她有权得知全部真相。

杜放感激陆凌晓即便痛苦绝望也依然没有戳穿他,所谓真君子大抵是他的样子。然而,陆凌晓越高尚,就映射得杜放龌蹉。他越大度,就越令人无法解脱。

杜放出生商贾之家,钟鸣鼎食,从小见惯了商海沉浮、尔虞我诈,深知最冷不过人性,最险不过人心。往日里,与人吃饭喝酒打扑克,谈天谈地谈女人,都是互有索取的应酬。只有和陆凌晓的交往才如清水一样纯粹,无金钱比较,无利益纠葛,二人志趣相投,心存高远,注定是一生挚友。

陆凌晓没有杜放的潇洒,杜放也没有陆凌晓的高洁。他们彼此尊重,彼此欣赏,不惨半点虚假。越是这样,杜放越刻意保持距离,他们的友情于他看来,可远观不可亵玩。若是靠得近了,他会无所适从,会自惭形愧。

他的复杂经历构成了难以体察的矛盾和无形的压抑,杜放的敏感使他拒人千里。他看惯了欺骗的眼睛不敢直视陆凌晓的真诚,他怕并不算干净的灵魂玷污了陆凌晓君子如莲的品行,他更怕从基因里承继来的卑劣逃不过陆凌晓的眼睛。

那样,杜放就真的一无是处了。他无法摆脱内心深处的困惑与悲观。

如今,到了为卑劣承担后果的时候了。杜放明白,陆凌晓希望这件事由杜放自己告诉吕茶,孰是孰非都该由吕茶自己选择判断。

旁人都做不了主。

杜放捧起吕茶的焦虑困惑的小脸,她的眼神纯净无暇,挂着泪珠,美得肆无忌惮。

“你说你喜欢我,但你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杜放,因为你不了解真相。你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了爱你,卑微到了尘土里。这个男人为了让你爱他,做了最不齿的事情。”

“杜放你在说什么?”

“十年前,我为了你放弃海外读书的机会,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他。我问自己为了一个爱别人的女人放弃前程,后悔了没?无论我问自己多少遍,我竟都认为值得,哪怕时光倒流一万遍,我还是选择留下来。”

“你当初说你不想出国。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你居然从那么早就……”

“你很吃惊,我居然从那么早就喜欢你,其实比你想的还要早,自打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你。还有更让你吃惊的,陆凌晓十年前就喜欢你,我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吕茶瞪大眼睛,一派胡言,学长怎么可能。

“我深知陆凌晓为人君子坦荡,便故意告诉陆凌晓,我喜欢你,喜欢到为你放弃出国,让他误以为我们彼此早已心生爱慕,我的刻意疏远让他误会自己的出现只会给我们带来困扰。他做人做事无可挑剔,断然不会插足至交好友的感情,这就是为什么,他十年来对你不理不睬,因为他爱你,他尊重我,他不希望我们因他心存芥蒂,他希望我们幸福。可我呢,我骗了他十年!”

“杜放,你疯了,你胡说什么?”吕茶有点惊慌。

“我没疯,或者说我早就疯了,我骗了你们所有人,你们相爱,我却卑劣地偷了十年。我一直都知道,只要我说出来,随便告诉你们中任何一个,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我耽误了你们整整十年。仅仅因为我不想失去你,因为我太自私。”

“我不信你说的……”

“你从来都不懂我。我每天临睡前告诉自己,过了今晚就不要再纠结,不要再遮掩,大大方方地表白,干干脆脆地被甩,然后彻彻底底地死心。可是每当明天的清晨六七点,我透过玻璃看到偷偷溜进办公室的你时,我就觉得,似乎还能再坚持一天。没想到,这一坚持就是十年,还是没等来一句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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