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教授互撩的日子(123)
“永远都是正好,”裴彻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细细摩挲着突出的腕骨,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我没生气,不用特意过来道歉。”
早上那封邮件是罗伯特替他回复的。罗伯特每天被爱德华耳提面命,深知工作邮件要做到高效率准确传达,于是裴彻的例行关心和问候被缩句大师一概省略,发出来的句子只要主谓宾齐全,就是一份合格的邮件。
路边有几丛茂盛的山茱木,零星夹杂着烟粉色的露薇苋。明月高悬,夜色浓郁厚重,葱郁灌木变成了一团没有轮廓的黑影,在晚风里沙沙的响,很好听。
哈维昨晚翘首以盼迟到事件的大结局,没想到编剧注水,演员摸鱼,一出好戏成了最没劲的happy ending。他辗转反侧了一夜还是不敢置信,“不是,现在这种行为都能被劳伦斯原谅了吗?他还有底线吗?…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带他去跳一次伞啊?”
谢宜珩睨他一眼,义正严辞地拒绝:“不行。”
“不跳伞也行,让他坐一次飞机吧。”这个被六十分贝条约折磨了许多年的英国人摸摸下巴,似乎觉得这个赌注很有意思:“这样吧,我们公平交易。如果劳伦斯真的坐了一次飞机,我的第一个孩子就用你的名字当中间名。”
莱斯利在一边看热闹看得起劲,闻言笑着摇摇头:“你第一个孩子是男孩怎么办?为人父母,给孩子留点余地。”
哈维胸有成竹:“男孩也叫路易莎。”
谢宜珩仍然不为所动,“不行,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你的朋友?就算你孩子的中间名叫耶稣也不行。”
哈维“嚯”了一声,朝她扬扬下巴:“耶稣就耶稣,我认识劳伦斯五年了,对这个人很有自信。”
莱斯利眯着眼睛打量片刻,觉出些不对劲来,走到谢宜珩身边,小声说道:“你小心一点,这两个人可是从英格兰来的…你懂我意思吧。”
他一边散播谣言,还一边往亨利的方向看过去。察觉到了八卦目光,亨利抬起头,不客气地瞪他一眼:“你太太还在英格兰上了六年的学呢,你搞什么?”
哈维在一边帮腔,说:“就是,英国人吃您家的焗豆子了?”
莱斯利一摊手,表示自己的刻板印象在这个人身上完美落实:“哈维,我家的早餐一般不吃焗豆子。”
忙起来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谢宜珩在汉福德和帕萨迪纳之间来回跑,攒的里程都可以升级成美联航的Premier 1K。姜翡有一次看见了她的账户上那串长长的数字,趴在屏幕前数了好一会儿:“你是当空姐去了吗?兑换的里程都能免费绕地球三圈了。”
谢宜珩头也不抬:“我倒希望我能当空姐。”
姜翡点点头,忙不迭地附和她:“对对对,那咱俩以后还能在飞机上见到。”
谢宜珩问她:“你要当空姐去了?”
当然不是。上个月Couldview人事调动,金发主管踩着十二厘米细高跟,红唇开合,宣布要调一位幸运员工去南非分公司工作。姜翡当时正在推特上摸鱼,一边看好莱坞明星的花边新闻,一边猜测哪个倒霉鬼要远赴非洲支持建设。
谢宜珩听完漫长的铺垫,点点头,示意她长话短说:“然后呢?”
姜翡揉了揉小二毛茸茸的头,仰天长叹:“后来一看,这个倒霉鬼不就是我吗?”
倒霉鬼自艾自怨了几天,还是乖乖地申请工作签证,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南非发光发热,为资本家努力工作。
谢宜珩看姜翡收拾了一个礼拜的行李,大包小包堆满前院和客厅,好像她要带着人类的一切登上诺亚方舟。谢宜珩看不下去,说:“去南非也太麻烦了,你不如换家公司吧。”
姜翡“嚯”了一声,夸张地拔高语调:“姐姐,我可是去南非当高管的,人上人那种女强人,懂了吗?”
一听就知道这人又在表演单口相声。谢宜珩双手抱胸,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客厅里堆满了高高低低的木雕,看上去像是巫师的阁楼一隅。谢宜珩环顾四周,问她:“房子不退吧?”
姜翡合上箱子,咧嘴一笑:“不退,这点房租还是付得起的。你和阿比盖尔还住吗?”
谢宜珩替她把箱子拎到门口,也笑了笑:“这点房租还是付得起的。”
黑皮肤白手套的司机已经在院子外等姜翡,夕阳的温度刚刚好。谢宜珩送她到门口,姜翡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药箱在储藏室第三个柜子里。前几天我把一些东西拿了出来,所以整理了一下,怕你找不到。”
姜翡要是不提,谢宜珩都快要忘了这回事。
最近的新闻报道总会说碳排放超标,全球平均气温又上升多少华氏度。谢宜珩看着新闻配图,总觉得这种新闻熟悉得要命,却又追溯不到根源,思来想去把原因归结为旧调重弹的环保话题。
再怎么旧也要有个限度,这到底是哪年的陈腔滥调?
二零零四年《New Scientist》刊登了普朗克气象研究所的一篇报道,称由于温室效应,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因此地球自转速度不断加快。
波士顿街头有环保组织高举激光打印的标语,剪报被印刷了成千上万份,分发给路边行人。穿着绿色宣传衫的极端环保主义者摆出恐吓表情,语重心长地告诫人们拒绝塑料制品的使用,不然几个世纪之后地球的一年只会有二十四个小时。
路过的阿拉伯游客浑身裹在白色的长袍里,饶有兴味地听完传销。环保主义者打量他的服饰,嗅到了石油气息,两眼放光,立刻递过来一册广告宣传单,殷勤介绍他们组织售卖的可降解家具。
谢宜珩被莫名其妙地塞了一份,她边走边看,短短几步路就读完,顺手塞进路边可回收的垃圾桶:“温室效应每持续一百年,一年会被缩短0.06毫秒。别说几个世纪之后地球的一年只会有二十四个小时,不知道要攒多少个世纪,少掉的时间攒成一秒,才能在手表上体现出来。”
裴彻看她一眼,说:“温室效应影响的不只有这一个方面。”
谢宜珩撇撇嘴,接着说:“那个环保主义者怎么不补充一句,潮汐引力还会减慢地球自转速度,每个世纪被延长了1.30毫秒。这时间够温室效应挥霍二十年了。”
裴彻也把自己手上那份传销介绍塞入垃圾桶,顺便纠正她:“是2.30毫秒。”
十年倏忽而过,地球上的一年到底增加或是减少了多少毫秒,谢宜珩手腕上的机械表并没有精确感知。好像她的世界有奇怪的时空曲率,冗长的岁月被压缩成了一段默片,积攒多年的温室效应在片尾最后一秒爆发。
——海平面骤然上升,汹涌海水从赤道无人区涌向地球两极。《地球物理研究快报》证明地球自转速度加快,重力加速度这个基本矢量因此减小。
牛顿第二定律,G=mg。地心引力再也拉不住那些见不得人的,牵扯着记忆中无数凋敝过往的阴暗秘密。好像是火山爆发的镜头被拉长倒放,滚烫灼热的岩浆流回火山口,窒息的,掩人口鼻的火山灰拖着粘稠的阴影,从波士顿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里飘起来,在空中飘飘荡荡,原路返回,径直粘附到云端之上的天堂墙壁。
神父祝圣过的水洗涤灵魂尘埃,消弭岁月深处的重重怅惘。她的朝朝暮暮再也不会被那些辗转反侧的夜连接,再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想到裹尸布和耶稣的墓穴。
幽灵国王对自己的儿子说,“Leave her to heaven。” 结果哈姆雷特把整本书杀成了无人生还的bad ending。复仇大戏的勾心斗角太长太累,剧本总是一环扣一环。谢宜珩回头望上一眼,觉得她已经筋疲力尽,听取一下幽灵国王的建议,到此作罢或许是个不错的结局。
去年圣诞节的那份文档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谢宜珩每天上床就睡,梦里只有帕萨迪纳的特产鹅叫。街头偶尔看到克拉克公司的广告,谢宜珩想上几秒才会想起来自己有个高中同学是杰克苏贵公子。上周二谢宜珩和爱德华为了一组数据吵架。爱德华含蓄表示她对核心结构一窍不通,不如先去学学四大力学。
今时不同往日,谢宜珩知道对付阴阳人就要比他更阴阳怪气,一拍桌子,说:“你看不起谁呢?什么叫我对精度没有概念?我高中物理考试比GEO600天文台那个负责人还高三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