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萧楠又取出那本日记,仔细翻阅起来,这篇被骆蔃称作诗的日记竟没了踪影,一开始,萧楠以为藏到了别的地方,装衣服的柜子,床上床下,又翻了每一本日记,忙碌下来,寝室里乱七八糟,居然没有一点儿头绪,打电话给父母,可怜的老人回话说,忙了整整两天,始终一无所获,一个有模有样的东西,竟消失得像空气一样。
“我知道了!”萧楠回到了眼前的世界。
“那张纸,很久以前就打算丢了,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萧楠尽量说地很轻松,假装不很在意的样子。
对眼前这个粗人,萧楠没有敌意,看见他躲在阳台外一个人发呆,甚至有一丝同情,人是不同的,高声说话、不拘小节、面子观极重、衣服很脏,几乎是这里的人共有的毛病,在霂霏看来,这种毛病又成了热情,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省了很多礼节,而萧楠,也并不讨厌他们。
“如果需要,我还会再写给你。”在萧楠心里,装着另一个声音——当作是你写的!顾及骆蔃的面子,又咽了下去。
“谢谢,不过不需要了,没用!”
“她不喜欢?”萧楠惊讶地问,好似宝贝遭遗弃了似的。
“不是,她不喜欢…我。”骆蔃一脸害羞的样子。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喜欢你?”萧楠的心里,他们是密不可分的。
“喜欢一个东西,就一定要喜欢拥有那东西的人吗?”一个伤心的人,又恢复了理智。
萧楠呆站着,回答不上来,爱屋及乌,大概是自己理解错了,乌鸦会飞走,屋子却守在原地,对这样一种爱,萧楠又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一个现实的问题是,爱与不爱,不是脑子一热,两个如小孩子一样的人,手拉着手过完童话般的一生。
上中学时,萧楠看过一本书,书名记不起来了,里面写满了风花雪月的故事,女主人很普通,没有倾国倾城的脱俗,却像修了几世才得来的福分,天上掉下一个天使,任劳任怨地守护着她,那一阵子,人们喜欢在日记的扉页写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萧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又不愿人云亦云,就改写成了四个字——不甘寂寞!这样俗气的故事,竟成了萧楠后来日夜拼搏的唯一目的。
曾听过一首歌,歌词写的是:“太多的变化无从逃避,太多的事我无能为力,我只要一次真心真意…”,情感是一个复杂的话题,不是萧楠这样的俗人就能够理解的,身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人只会想到水和食物,坐在象征文明的沙发里,望着一片车水马龙的世界,又装满了光怪陆离的思想,俗人的脑子里,情感总是一闪而过。
有一天,萧楠像小孩子一样,追着眳濠问:
“爱,是不是一定是真心真意的?”
“谁说的?”眳濠诧异地看着萧楠。
“那是怎样的?”萧楠像听了牛郎休了织女一样不可思议。
“很难说清,以后你就明白了。”一副大人的嘴脸。
眳濠的话,萧楠牢牢地装进了脑子里,既不去碰,也不思考,却像春日的野草,疯了似的滋长起来,“以后”该是多久?一天、一年、十年、还是一生?眳濠没有告诉答案,如同一句禅语,说的人有心有意,听的人摸不着头脑,这一段“以后”,竟好似迷雾一般朦胧起来,等的人着急,说话的人,大概也是着急的。
“你的问题,去问班长!”一天,眳濠建议说。
“班长也管这事情?”萧楠好奇地问。
眳濠走后,萧楠看了看墙上的日历,日思夜想的回答,眳濠思考了一个月,这令萧楠十分不解,打算问他原因,看看门外,人已经溜之大吉了,只好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思考如何对班长说。
同样的问题,萧楠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次,如果不是班长亲自登门来访,断然没有那样的勇气,眳濠紧绷的脸,像一面高高的墙挡在眼前,萧楠始终无法跃过去,“我不是石头,知道羞耻,知道爱恨,知道难为情,也知道看人的脸色,揣摩人的心思!”一个人的时候,萧楠与自己这样交谈。
“你为什么关心这个问题?”班长奇怪地问。
“好奇。”萧楠随口回答。
人,总有许多奇怪的天性,也包括好奇,对一个不爱说话的人,这样的回答,也在情理之中了,班长笑了笑,一脸和蔼的样子,萧楠近乎偏执地认为,去逄洮生日聚会上的人,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好奇?”班长又重复了一次。
“我以为…”班长比划着,后面的话,像淹进了沙里。
“你想说什么?”萧楠摇着头。
“以为你…感情出了问题。”班长害羞地看了萧楠一眼。
“感情?你也负责解决这个问题?”萧楠像呆了似的讲着话,没有一点儿逻辑。
“不是所有人都帮忙。”班长笑了笑,脸上羞得红了。
“谢谢!”萧楠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你跟逄洮住一起?”班长话题一转,突然问萧楠。
萧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里正为刚才的胡话,感到万分羞愧,直觉告诉萧楠,班长一定误会了,“该怎样向她解释?”一个摆在眼前,迫切而又实际的问题。
“逄洮没有告诉你,他跟谁谈恋爱吗?”班长惊讶地问。
“没有!”萧楠回答。
“死要面子,男生都这样!”班长突然叫了起来,一副生气的样子,完全不理会身边站着一个大男人。
萧楠不说话,面对一个把男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乖乖地沉默,比费尽心机说一堆讨好卖乖的话,要来得实际,这是萧楠从父母长年累月的唇枪舌战中学来的经验,虽然听上去不近人情,实际运用起来却很管用,父母吵一阵子,看着可怜巴巴的小人,就默不作声了。
“我没说你!”气消了,总算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
“为什么不跟女生交往?”过了很久,班长又问。
班长的问题,完全不符合实际,在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面前,交往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而普通人看来,又只是打一下招呼,一声嘘寒问暖,萧楠并没有关上心门,任普通的男女在门外走来走去,一个固执的思想是,或迎进来,或住里面,绝不混淆。
“我喜欢一个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萧楠高傲地回答。
“真好,为什么我做不到像你那样?”班长张望着萧楠,像痴了似的。
看见班长会心地笑,萧楠竟不知所措,理了理脑子里散乱的思想,一脸认真地对她说:
“很容易,只要把心一横,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顾,你就做到了。”
“那不是麻木了吗?”班长皱了皱眉头。
萧楠不置可否,对这个别出心裁的问题,始终没有思考过,脑子里一直专注地装着——怎样活?才是痛快淋漓的人生!除此之外,干净得没有一丝影,麻木地活,也是一场人生,这不是一条孤寂的道——人生难得糊涂!
“你说的,也有道理,至少是快乐的!”班长又补充了一句。
“跟逄洮谈恋爱的人,就是我!”又过了好一阵子,班长看了看萧楠,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你?”
“对,是我!”班长望着萧楠,十分肯定。
“听人说,你们分开了?”萧楠一下子来了兴趣。
“我知道,这里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我,可我并不喜欢他,我们在一起,不是爱情,是感激之情,彼此深爱着对方,才叫爱情。”班长讲了一句很深奥的话。
“感激?”萧楠看着她。
“真心真意,难得遇到同一个人。”对萧楠的话,班长毫不理会,静静地丢下一句,转身走开了。
回到了寝室,萧楠像疯了似的,打开柜子,翻一翻日记,看一看床头厚厚的书,又打开音乐,下午去图书馆,心不在焉地看了一堆杂志,耳边一直响着班长的话,好似生长在里面,对弗洛伊德的话——不要去了解女人,因为女人都是疯子,萧楠一向不怎么理解,问题是,萧楠只打算弄懂一句话而已,而不是完整地了解这个人。
萧楠的潜意识里,近乎莫名其妙地认为,班长与逄洮就是一对情侣,并不是班长所说的感激之情,爱情不是对人间烟火气一尘不染,长久的感情,一定经得起生活的烟熏火燎,王子娶了公主,住进了城堡,后面没了下文,好似一片空白,在家庭主妇的眼里,一定哈哈大笑,萧楠所要证明的,是实实在在的爱情就是生活,只不过没有找到充足的证据来说服班长,在她心里面,大概也是明白的,只是不愿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