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会(85)
章嘉岩在罗密欧侧后方精明打量着罗公子的脸色变化。他敢肯定,罗亚哲拒绝不了。罗亚哲自以为是“正人君子”,不肯干脏活,那就他来干。反正这也不算什么事,章嘉岩觉得人在自己这个处境下可以干出任何事。只要这桩好事成,章嘉岩和罗亚哲从此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人。什么友谊什么交情都不会有这个可靠。
“你给她吃了什么?”罗密欧盯着精雕木门,惊讶于自己声音语气的淡定。
章嘉岩试探着说:“二公子想要春/药的话,我也能找来……”章嘉岩说着嘿嘿了两声,“不过恐怕用不着,你也看到Eden吃了她多少口红……”他见罗亚哲不说话,想了想,又道,“她就跟醉酒差不多,我做事有分寸的。我抱进去的时候……”
罗密欧这时转了身,右手缓缓抬起,慢慢腾腾揪住了章嘉岩的衣领,狭长的眼睛里有寒气。
“你的人我哪里敢让手下人碰。”章嘉岩连忙举起双手,言之凿凿,“我发誓,我他妈只抱了,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她的,甭管哪里也没多看一眼。”
罗密欧持续盯了一会儿,才放了手。
“不要动Eden。”罗密欧说了这句,转开了木门。
章嘉岩在他身后恭敬谄媚道:“当然,全听二公子的。噢还有,这一层我都清空了,绝不会有人来,二公子别顾忌,想怎么玩怎么玩。”
罗密欧没有看章嘉岩也没有理会他的话,轻轻关上了门。
罗密欧关上门后却没有继续往前走,他站在这里已经能看清并确定躺在床上的人是她了。酒精的好处与坏处在这一时刻同时体现出来,他不是清醒的,他庆幸他不是清醒的。欲望与邪念滋生之时,自控与道德,包括他最在意的romantic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床是天鹅绒的床,四面暗红精雕木柱撑起了紫红色的幔帐。他想了几日几夜的女人就躺在那碎花床上。
此情此景,醉酒如斯,罗密欧脑中还能过出几句古文来。
“臣排其户而造其室,芳香芬烈,黼帐高张。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
罗密欧一边往床边走,一边脱了白色的西装外套。白背心的口袋里有个金色的怀表,他取出看了一眼,临近午夜。安静。太安静了。静得他能听清她的呼吸,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是自己燃烧起来沸腾起来的血脉。
罗密欧走至床沿,不再动了。肤若凝脂,玲珑曲线,固然诱人,尤其她昏睡着很不安分,衣衫已经不整,但真正让罗亚哲煎熬的是她美丽而痛苦的脸,她是闭着眼的,可她好像知道,这会是一场噩梦。
不仅是她的,也可能成为他的。
他多想让这变作一场绮梦,成为彼此终身难忘的一夜。
罗密欧徐徐蹲下。他的脸比今夜任何时候都白,也比今夜任何时候都红。
他的洛神,红唇微动,青山密愁。
*
赵慈行梦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也可能不是梦到,是回忆,藏在某个极深极深的角落里。
赵先生霁月清风,待她一直有如亲生女儿,从不曾做过一丝一毫违背人伦道德之事。汪宿琴思想龌龊,她自己也是。赵先生会亲她,但从不亲嘴。赵先生握住她的手,教她写字画画。她及笄的时候,赵先生送了她一面西洋镜子。赵先生躺在她床上,她躺到了赵先生身边。赵先生说了什么呢?赵先生什么都没说,只是跟她一起躺了会儿。她临去巴黎之前,赵先生又说了什么呢?赵先生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说,爹,我会给你写信的。赵先生挥挥手,转了身。那个时候她才惊觉,赵先生老了,不再是那个身姿挺拔的青年才子。
龌龊就龌龊吧。可是,她也想过,他喜欢过她吗?他知道她喜欢过他吗?他死了,没有留下一丁一点可供她猜测的只言片语。多年以来,他只给她画过一幅画,是她小时候扎着两个小辫,穿着蓝色的小褂。就在长江边上。
不重要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这些年,她遇到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她也不是没有心动过,但就是没有碰到很喜欢很喜欢的。直到艾登。
“我愿意的。”
“我是你的。”
她跟艾登说。
忽然,有股湿热的气息,混杂着异常浓烈的烟味和酒味,生生闯入了她的领地。
那个人在说话,在她耳畔,在她脖颈间,说着话。
“说你愿意。”
“赵慈行,说你愿意。”
“说你愿意给我。”
“说你也想要我。”
“说你愿意。”
“说你愿意。”
他们也被问过吗?叶莲娜、林姣……还有艾登。
他们有机会说出“我不愿意”吗?
说我不愿意,有用吗?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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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
“老六, 你再说一遍, 岩爷是怎么吩咐的?”
“岩爷说先把人拉到那个老马厩去,务必绑好了看好了,噢对, 还别叫他醒过来。”
“嗯……哎你说这都什么事, 咱们老哥几个多少年不做这杀人越货的买卖了。”
“世道不好, 没办法。岩爷要不是家宅都守不住, 也不会出此下策。”
“是啊, 听说今晚请的西洋乐队的工钱还欠着呢。所以说啊这人读书也没什么屁用, 岩爷在上海读的还是圣约翰大学,回过头还不是得干他祖父起家的行当。”
“本来读书就跟人的德行没个屁的关系。三哥, 你以为读书多的人就不干坏事?不杀人了?别扯犊子了。有些读书人当了大官, 杀的人可比我们兄弟几个一辈子加起来杀的人都多得多。比方说那些管城里日本宪兵的日本人,他们哪个没读过书?他们下令杀几千几百个人的时候, 会眨眼吗?”
“妈的, 冻死老子了。你刚说啥?我没认真听。”
“没事儿, 瞎咧咧几句。”
……
雪停了很久了,天越发的冷。马车颠簸, 马车里的煤油灯被人拿去了外面。那一点灯光闪啊闪的。这是艾登记忆中的哈尔滨的冬夜,又黑又冷, 真要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五万美金第一次。”
“五万美金第二次。”
“五万美金……”
拍卖会的最后,章嘉岩瞟向了罗亚哲。艾登猜的是事情的进展跟章嘉岩想的不一样。罗亚哲自始至终没有出过价,最后跟艾登竞价的是张文善。他还没来得及问慈行究竟跟罗亚哲说了什么,反正从罗亚哲回桌以后的表现来看, 罗亚哲像是放手了。而张文善的善罢甘休,有赖于魏珉君去他耳旁说了几句话。谁都能看出来,张文善之所以想要拍下红宝石是为了讨魏大小姐欢心的,既然魏大小姐主动让了,张文善也就没有必要再死咬着艾登不放。
“五万美金,成交。”章嘉岩痛快说道。他脸上堆满了笑,有心请艾登上去。艾登摆了下头,在桌上签了张支票,用眼神示意外围。章嘉岩领会了,主动下台亲自查看了那张支票,然后再回到话筒前说了几句客套话和总结陈词,宣布了今晚舞会和拍卖会的圆满成功与结束。
各桌宾客那时开始陆陆续续站起来,大部分都是准备回家的意思。艾登牵着赵慈行离桌之前,魏珉君又说了一回今夜先别过,明日去宾馆找他们。罗亚哲一直没站起来,整个拍卖过程他都游离于之外,只管喝酒抽烟,连揩那白俄女人的油都省去了。但那时候,罗亚哲却好像惊醒过来。他忽然抓住了赵慈行的另一只手。
周围气氛一下子紧张尴尬起来。同桌几人看得都是一愣,眼见就要起冲突,章嘉岩都小跑过来了,罗亚哲忽然又放了手。他没看艾登和赵慈行,也什么都没说,起身就朝门外去,假叶莲娜在后面用英文呼唤他,他没回头。
刘易斯帮罗亚哲解释道:“他喝多了,去外面吹个冷风,正好醒醒酒。”
章嘉岩不仅马上示意自己的一个仆从跟上去,还接着道:“要不你们先回吧,我这边跟Eden完成交易,一定亲自把罗公子安全送回去。他要不乐意坐车,住我家就是了。”他说完看了看那个穿着旗袍的白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