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手机，有一些信息和未接来电，还有一些社交媒体消息推送。他一时间有点烦，懒得细看。想起昨天的事。
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伊恩-帕克，昨天带领苏格兰队在附加赛里击败了丹麦。苏格兰在24年后重返世界杯。
其实伊恩是可以选择加入英格兰的，他的外祖母是英格兰人，且他少年时代就跟父母移居伦敦了。但伊恩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苏格兰人，因此连口音都没改。有些人听说他在伦敦长大总是很惊讶他还保留了那么浓厚的苏格兰口音。
子翔的情况跟伊恩不一样，不仅子翔已经是第三代移民，且如果他想加入中国队的话，必须放弃英国国籍——这不仅是放弃国籍，此后意味着一系列的问题，包括他如何拿到劳工证。他自己并不困扰，当初做出决定也不困难。只是昨天苏格兰出线以后，有一些根本不了解情况的网友来他的Instagram和推特上骂他，说他应该像伊恩一样在最初的时候就拒绝英格兰等等。
子翔不是第一个遇到类似问题的，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欧洲国家队的移民问题在近些年一直都颇有争议。法国拿到欧洲杯时，就有好事者认为那根本不是法国队，而是非洲国家移民联队；也有批评那些来自非洲国家的球员们不选择加入母国的。
“子翔，德国刚赢下了塞尔维亚！”
格伦的声音打断了子翔的思绪。他怔了一下，笑了出来，“汉斯他一定很高兴。”
之后，有点沉闷的更衣室渐渐热闹起来。
今天，世预赛的最后赛程全部结束。世界杯分档也已出炉，英格兰和今天的对手乌拉圭都是第一档球队，另外六支种子队是：东道主卡塔尔、法国、巴西、葡萄牙、意大利、比利时。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传统强队德国由于种种原因，在这次世预赛里无比艰难，最后需要通过附加赛的方式来晋级，他们第一回 合与塞尔维亚打成0：0，刚刚结束的第二回合德国2：0取胜。
派崔克没有参与大家的讨论，他看着屏幕上最新的信息，是汉斯发来的：
【我告诉过你我绝对不会待在家里看电视的。】
派崔克动了动拇指：【为你高兴，伙计。】
一个月后，世界杯的抽签仪式将会在卡塔尔首都多哈进行。
卡塔尔世界杯，命运的轮/盘，从那时开始启动。
*
2022年4月25日。多哈。距离卡塔尔世界杯开幕还有不到七个月。
在波斯湾的蔚蓝海水之畔，新月形的多哈海滨大道边上，耸立着一栋阶梯状的金字塔形的建筑，那是喜来登酒店。在漫漫黄沙围绕的多哈中，不啻为一片绿洲。这座酒店的独特设计让它全球闻名，它是卡塔尔政府资助之下兴建起的多哈地标建筑。
此刻，它也是卡塔尔世界杯抽签仪式进行的地方。
陆灵与其他三十一个国家队的代表、还有各国的足协官员一起坐在台下。
此刻，全世界有亿万人都在盯着这里。
陆灵的右手手指在座椅上有节奏地缓慢地敲打着，她面上的表情稍稍有些凝重。如果她此时是坐在电视机前，她会知道，不仅她，几乎每一个镜头扫过的面孔都如此。
卡塔尔很热，但出于对那个众所周知的原因的尊重，陆灵今天穿的颇为温暖。
她看看台上的女司仪，长袖长裙。她有时想多元文化价值观与平权是如此的讽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里弹出一条WhatsApp信息。是派特。
【仪式有点冗长，你一定不敢相信，菲尔太紧张了，去了好几次厕所。刚在电视上看到了你，你真漂亮。希望我们好运。x】
她嘴角轻挑，知道他们一起在哈灵顿观看抽签仪式。马上又弹出一条信息，是菲尔。
【我希望我们在小组赛碰到Bahameir，老板！但Jake和JT都说最好不要，他们真是胆小鬼。】（汉斯-巴赫迈尔的姓被菲尔拼错了）
陆灵咧了咧嘴，关闭了手机屏幕。她有半秒失神，菲尔那个混蛋也许是在马桶上给她发的这条信息。她调整了下坐姿，继续盯着台上。
这次世界杯抽签危机四伏。
德国队因为世预赛的不佳表现，积分下降，变成了第二档球队。另外，第二档里还有哥伦比亚、西班牙、荷兰、克罗地亚，甚至阿根廷这样的强队。
第一档的八支球队，现在正在被巴西名宿罗纳尔多抽出。卡塔尔作为东道主，自然落位在A1位置。
陆灵希望英格兰的小组靠前一点，如果是B组就能挨着东道主那组，如果不能，那C或D也可以。可以早一点开始第一场。
这是因为，今年的世界杯只有28天（往年一般是32天）。赛程压缩，后出场的球队，如果踢到决赛休息相对要更少。这会是无比疲劳的一届世界杯。
第一档球队很快被抽完，没有如陆灵的愿。英格兰被抽到了E组，不过，也没那么差劲。她再看看相邻的F组——也就是要在淘汰赛跟E组交叉的那个组——那里的一档球队是法国，同样是最大夺冠热门之一。
目前的赔率，巴西、法国排在最靠前的位置，拥有派崔克-安柏的英格兰和意大利一起并列第三。
不过，只要拿到小组第一，那么将大概率不用小组一出线就与法国碰面。陆灵琢磨着。英格兰是强队，她很清楚。但以英格兰的实力，想拿小组第一也未见得就很轻松。国家队比赛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三场比赛，只要稍有差池，就可能会有灾难性后果，过往的前车之鉴太多了。
台上的男主持人加里-莱因克尔的目光扫过陆灵的脸。他突然对着她的方向露出了一点微笑。
陆灵猜加里是在让她放轻松，但她想，身为英格兰传奇射手，加里心里肯定也充满紧张感。
接下来是最为关键的第二档抽签。
小球被一个个抽出。瑞典被分到了巴西所在的G组，而美国被分到了法国所在的F组，这两个第二档中实力较弱的球队，居然被分到了两个热门球队组中。那么，进入到英格兰这组的必是一个较强的对手。陆灵快速思忖，今年的克罗地亚并不好踢，哥伦比亚也如此。相比之下，她可能更愿意碰西班牙或荷兰。
这时，又一个小球在巴西名宿罗伯特-卡洛斯的手上出现了。
“Germany”被大声读出，然后是满场轻微的惊叹声。
随后在另一边，阿根廷名宿肯佩斯展示了“E4”的签位。
台上莱因克尔努嘴的同时，陆灵听到身旁的英足总官员邓肯-莫斯拍椅子的声音。她自己的目光随后落到了大屏幕上，E组，被加入了黑、红、黄的三色德意志国旗。她的手机在几秒后开始疯狂地闪烁。她没去看，她知道所有人都震惊了。
英格兰与德国被分在了一个组。
菲尔此刻真的在欢呼吗？在哈灵顿的餐厅里，汉斯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只能猜到派特的反应。
陆灵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太快了，但她脸上并没有太多波澜。她转向邓肯-莫斯的方向，跟这位神色紧张的足总官员开了个玩笑：“我打赌仪式结束后加里又要在推特上套他那句著名的话。”
“足球就是______，最后德国人获胜的游戏。”——加里-莱因克尔
年近五十，身材有些走样，头发半白的邓肯苦着脸说：“克里斯汀，我希望七个月后，那不会真的发生。”
陆灵微微一笑，她居然真的笑了出来。而后，她再次把注意力放回了台上。
抽签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终的结果全部出来了。
A：卡塔尔，阿尔及利亚，哥斯达黎加，阿根廷
B：比利时，哥伦比亚，澳大利亚，土耳其
C：意大利，尼日利亚，西班牙，韩国
D：葡萄牙，克罗地亚，厄瓜多尔，科特迪瓦
E：英格兰，日本，墨西哥，德国
F：法国，塞内加尔，苏格兰，美国
G：巴西，瑞典，沙特，俄罗斯
H：乌拉圭，伊朗，荷兰，加纳
英格兰与二档的德国、三档的墨西哥、四档的日本分在一组。这一组无疑会被认为是死亡之组之一。
E组中，日本应该会被认为是本组的最弱球队。他们将是英格兰在世界杯上的首战对手。
墨西哥则是德国之外的另一个“惊喜”。当墨西哥落在E组，镜头多次反复给到陆灵。全世界无数直播了抽签仪式的主持人那一刻一定都在臆测她的心理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