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还是被动?”
“主动。”
宁宥一时也郁了。只一天时间,先是主动放弃接触钱,以反常的自律表示态度;然后被骂小贪污犯,以致拔拳相向,第一次被老师喊家长,这还能是为什么。儿子这么小的年纪,却得为郝青林的犯罪做出承担。而偏巧,宁宥深知那种承担的滋味。宁宥心里气得发狂,可后面坐着儿子,她不能表示什么,只能与儿子一起静默。
宁蕙儿到女儿家住了才两天便呆不住了,因为这两天里她打电话回家,发现儿子并未搬去住公寓。她担心简家的人找上来,儿子是首当其冲。她宁可自己回去挡在儿子面前,起码她整天闲着,容易发现动向,早发现早拉警报。尤其是她看到女儿最近心理负担重,整夜整夜地睡眠不良,她不敢将家里的事再端出来压女儿身上,她只能一个人担惊受怕着,无人分享的滋味也不好受。她决定回家。
令宁蕙儿惊讶的是,周末晚上,家里的灯亮着,儿子竟然没出去。她手脚轻,自己开门进门,放下行李,到儿子房间,见儿子戴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在电脑上快进看什么录像。宁蕙儿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见儿子没反应,便将他耳机摘掉。
宁恕吓得跳起来,拍着胸口道:“妈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放心你。这是什么?”
“公司仓库区的监控录像,我看看平常管理有没有什么异常,人有没有偷懒。晚饭吃了没?你坐着,我给你做。”
“这么用功,好,好。你忙,我煮个鸡蛋面吃,你煮不来,鸡蛋要煮得稍微溏心才好吃。要不要给多煮一只鸡蛋给你?”
“两只!姐姐那儿好吗?”
宁蕙儿回到家心里就踏实了。仿佛外面再风大雨大,家也能挡住一切。她笑嘻嘻地去厨房,一边唠叨宁宥家的事儿。“你姐反正一向外柔内刚,心里明镜儿似的,我开解也没用,帮忙又帮不上,反而给她添累赘,还是回来。她明天要见律师,听说律师已经跟郝青林见过面,跟她传达郝青林的想法。”
“姐姐早就该离婚了,那种人!我这几天每天都跟姐说一次,无论她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唯独不救郝青林。”
“你不知道灰灰那孩子多精怪,比你小时候多长几个心窍呢,难糊弄。你姐顾忌灰灰的想法。做妈了不一样,孩子放第一位。我开脱排啦,等会儿再讲。”
宁恕正好退出这一天的记录,在小本子上记录一笔。很齐整的,从他装监控起这半个月内,宏图公司的仓库竟然没有一次进货,只有一次出货。因此宏图公司的仓库卷帘门也几乎没怎么开启过,每天也就是仓库管理员进出一下。宁恕看着记录表轻蔑地笑,简宏图那种人管的公司理该如此。不过也难说,有些人开张吃三年,或许简宏图就是那样的天才。天才?宁恕忍不住再笑。
不料,宁蕙儿才刚煮好鸡蛋面,一个同行的来电将宁恕叫了出去。宁蕙儿无限遗憾,可不能不放。
宁恕在茶馆找到朋友,银河地产老总的女婿,一眼也看到阿才哥。阿才哥对宁恕很客气,起身结结实实地与他握了个手,拉到身边坐下。
朋友对宁恕道:“上次你提起新力集团那块地皮后,我们考察了一下,觉得有意思,想跟新力集团谈谈。可前一天还谈得好好的,第二天那张总就变卦,说不能卖了。偏偏,我老丈人不肯放了。我今天只好再去,正好遇到阿才哥也去,聊起来,竟然你们认识。宁总,你上回说你认识新力高层,你说为什么新力资金紧张得都要问阿才哥借钱了,却不肯卖解放路那块地呢?”
宁恕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新力集团前身是建在解放路那地块上的工厂。工厂原厂长出事的时候儿子还小,就招了上门女婿张总替他管厂,管着管着厂子到了张总夫妻手里。现在问题是,原厂长的儿子也都长大了,而且本事不小。我看张总的出尔反尔可能跟家庭内部一些纠纷有关,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了。”
对此,同为女婿的银河地产老总的女婿倒是深有感触,一下子可以联想到许多,“果然要问知情人。要是这样,宁总,你有办法吗?”
“这个……上回我跟你介绍的就是张总的小舅,我找机会问问他的意思。”
“有说张总的老婆跟他各过各的,会不会我们得与两口子分别协商?”
“可能还得再拉上两个小舅子,你没见过的那个小舅子能量不小。”
银河地产老总的女婿很是感慨,他在银河地产也是颇受老婆家三姑六婆的牵制,深知其中关系之复杂。
三个人又聊了会儿,等分手时候,阿才哥冲宁恕做个眼色。宁恕会意,开车在别处转一圈又回,果然见阿才哥在树荫下等他。阿才哥利索地上了宁恕的车,开门见山就问:“解放路那块地,就这么神?”
“是啊。香港那个李嘉诚说过,做房产就是地段地段地段,那块地的地段无与伦比。怎么,阿才哥也打算进军房地产?”
阿才哥摇头,却呵呵笑起来,“我如果拿到地,够在你们这些房产商中间开个拍卖会了吧?”
宁恕心中一动,连忙道:“我公司只让我做住宅,那块地对我没用。但我可以为阿才哥报价什么的提供最专业的参考。只是……新力张总的小舅子之一是田总的好朋友好同学,我怀疑张总忽然不卖那地与田总好朋友的阻止有关,那个……”
“我有数,我们做事不能让小田为难,还是不告诉小田的好。”
“阿才哥似乎已经对拿到地胸有成竹?如果这样,我倒是可以开始放风,让几家有志做商业地产的公司都开始考察那块地。多几家争,也可抬高地价。”
“好,宁总,我们随时互通消息。你的好处,我不会忘记。我现在呢,正跟张总谈借款的事,他发不出这个月的工资,流动资金也吃紧,要问我借。”
“好嘛,那只有拿解放路的地块做抵押,他那些破机床和郊区厂房谁要啊。”
“哈哈,我们耐心等,我们有耐心。宁总,以后我们是兄弟,有什么消息,半夜三更也尽管给我电话。”
“阿才哥的事就是我宁恕的事。”
两人再次紧紧握手,定下合作。宁恕想不到,有些弹药得来全不费工夫。
简宏成仔仔细细地阅读来自外包调查公司的一份报告。该报告调查的是他老家的市场,报告打开,全是各种各样的数据。而简敏敏就坐在宽大办公室的宽大沙发里,舒服得想睡着。偶尔简宏成会跟简敏敏说一句诸如“知道我们老家年薪十万以上的个人有几万吗”,简敏敏便眼睛一翻,不理。
简宏成看完,将台灯推开一点儿,免得他的脸全暴露在台灯光里。“这份调查报告是我春节后让做的,从报告提供的数据看,我们市的经济水准还不是最适合开比特屋。但既然是我老家,破例一下也可。回头需要走个程序。你看了各方面文件之后,有什么想法?”
“你是不是想骗光我所有钱?”
简宏成一愣,不禁笑道:“好主意!”他拿起一叠资料下面压的一只火漆封口的信封,想打开,又不禁皱眉放下,手掌压在信封上像是试图捂住什么。
简敏敏也看到了,“信封里是什么?顺便调查我的银行存款?”
“你的资信得等你签意向之后,与其他竞争者一起交给调查公司。这信封里是我前几天口头让调查公司帮我做的私活:调查崔家母子的近况。你查了崔家没有?”
“没查。我不担心他们。”
“如果崔家的孩子正好在税务机构上班呢?到这年纪,也该处级干部了。”简宏成拿起刀子慢慢将信封割开,两只眼睛却斜睨着简敏敏。“随便怎么你一下,就够你喝一壶。”他抽出里面的信纸,却不急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