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一愣,呆呆地看着眼睛越睁越圆的女儿,心慌气喘起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错了,她连忙转身往回走,慌不择路一头撞在门板上,可她顾不得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清醒了,赶紧打开门往楼下冲,都忘了自己年事已高,腿脚不灵。
就在小地瓜抱着手机不放,一声声喊着爸爸,吐露宏图大愿“我要跟爸爸睡,我要爸爸看着我吃下一大碗饭,我要跟爸爸上班……”的时候,被冷落在一边的宝宝哼哼唧唧地道:“小地瓜外婆来了。”
宁宥与田景野都是一惊,抬眼看去,果然见陈母气喘吁吁地趴在车头,挡在车前。宁宥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小地瓜。
田景野见陈母伸出一只手似乎在说话,便打开车门走下去。果然听陈母道:“我鬼迷心窍,我来接回小地瓜。你们尽管打我老太婆的脸,可我得接回小地瓜。”
田景野一点不惊讶,只是冷静地道:“小地瓜坐后面。可是,对小地瓜个人成长而言,跟简宏成过是最好选择。”
陈母道:“我知道,小地瓜能跟简宏成的话,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他是昕儿的儿子,是我的外孙,我但凡还有一口气在,这责任还得我背着。我只能背着,小地瓜只能跟我。这是命。”
田景野没吱声,避开身子,让陈母激动地扶着车身走过,打开后车门,看着陈母将小地瓜从宁宥怀里大力抱走,看着小地瓜大喜之后跌入大悲,哭得更是绝望。田景野无法插手,只能看着。因为那是别人的人生。
陈母也是难掩悲伤,偷偷在小地瓜肩头抹去遮蔽双眼的泪水,奋力抱着小地瓜往家里走。
车子里面,宁宥捡起小地瓜手里落下的手机,对那端的简宏成道:“陈伯母……你别怪她。”
但简宏成在那端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郝聿怀愤怒地责问妈妈:“妈妈,你为什么放手?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地瓜跟着他外婆很不好过。”
宁宥无奈地道:“我们只是外人。外人不好插手人家家里的事。即使看见有人家虐待孩子,你也只能阻止并报警,可你不能抢走孩子。”
郝聿怀愤懑地无语,过好一会儿才道:“刚才要是赶紧逃跑,先别跟班长叔叔打电话……也不行。”
“是啊,他们一个电话我们就得转回来。别担心了,起码小地瓜的外婆是很负责的人,人也很正直,她会从这次陈阿姨砍自己的事情中汲取教训的。小地瓜的处境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田景野在车外沉默了会儿,回来拆宝宝的安全椅。见识了这一幕的宝宝忍不住紧紧抱住田景野的脖子,紧张地道:“爸爸,我爱你爱你爱你。”
田景野连忙安抚,“爸爸也最爱宝宝。宝宝不怕,不怕。”
郝聿怀看着这一幕,等田景野抱出宝宝,他才大睁双眼看向妈妈。他眼里有恐惧。
这一夜,都不平静。唯有陈昕儿药性上头,即使身边有宝宝哭哭啼啼,她也睡得雷打不动。
张至清开车带着妹妹和妈妈,一大早到机场接简宏成。
简宏成一夜睡眠不佳,心情也不好,低头走出,听到有人叫舅舅,才抬头看,竟然是姐姐一家三口。他惊讶地道:“你们……”他看看手表,“我们得加油赶去法院。”
张至仪道:“妈妈一早上都……”
“哪有,哪有。”简敏敏大声打断女儿“控诉”,反而拿简宏成开刀:“你紧张什么,灰头土脸的。”
简宏成没说实话,“虽然见识过朋友的诉讼,自家人还是第一次嘛。紧张难免。你穿这一身不错。”
张至清道:“我替妈妈打扮的,她打扮得太张扬,我坚决让她换掉。”
简敏敏言若有憾,“唉,小东西最难缠。”
四个人走出电梯,张至仪趁机扑过来悄悄跟简宏成道:“妈妈起床后手就这样的……”她的手抖得像弹钢琴。“她起得好早,把我们都吵醒了,哥看时间还早就说来接你,散散心。”
简敏敏最终还是看到了,只能无可奈何。但她还是警觉地上车后问简宏成:“你到底紧张什么?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简宏成没说,直到车子到了法院,安全停下,他才回头对后座的简敏敏道:“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宁恕为了案子折腾得坐了牢,非常兴师动众。我担心影响判决,法官把判决往上限靠。谁都忌惮这种不要命的。”
简敏敏脸色大变,浑身僵硬起来。“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想让你跟孩子们多过几天好日子。同时开庭前打击你一下,省得你精神状态太昂扬,惹法官反感。我跟律师打招呼了。”
简敏敏嘴唇血色全无,“那天至仪生日你来找我……”
“对,就那天。快进去吧,别迟到。至清你扶你妈一把。”
至仪先扑上去拥抱简敏敏,“妈妈,没关系,你即使坐牢,还是我的妈妈。我支持你。”
至清打开简敏敏身边的车门,也是大声打气,“我们一起走进去,我们都在你背后支持你,别怕。”
简宏成看看呆愣愣的简敏敏,先走出去。他却一眼看见宁宥从她的车里出来。他忙走过去招呼,“宁宥。昨天不好意思,不想说话了。”
宁宥看见简宏成同时也看到从车里被张至清扶出来的简敏敏。她脸色一下子黑了,手指不由自主爬上头皮的伤疤,似乎那儿又开始隐隐痒痛,两腿自动地后退,都没在意后面有一辆车正横过来。简宏成忙冲过去一把拖开宁宥,车子擦着宁宥过去。宁宥几乎是缩在简宏成怀里,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简宏成难得与宁宥这么近,忍不住笑出来。宁宥让笑醒,连忙跳开,又见简敏敏已经走过来,便闷声不响大步往法院里面走去。
张至清走过来奇道:“舅舅你同学特意上海赶来啊,呵呵,有问题。”
简宏成回头看向简敏敏,“她是宁宥,宁恕的姐姐。非常能干的一个人,可至今看见你还怕。你当年差点打死她,她心有余悸。”
张至清奇道:“可她跟你关系很好的样子,上次在上海她还帮了我们。”
简宏成依然看着简敏敏,“所以我非常希望你们妈妈向她真诚地道个歉。大姐,你要是做到,我感激不尽。”
张至仪认真地问:“妈妈差点打死她,真是我理解的意思的吗?”
简敏敏抢着道:“不是,不是,是我当时在家受气,找到她……就力气使大了,她又瘦小,让我一巴掌打飞出去撞石头上了。是误伤,误伤。”
简宏成补上一刀,“她当时小学生,你成年人。”
简敏敏恨不得飞起一脚踢简宏成,可是她不敢,儿女一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张至清道:“这不是误伤,这是犯罪。而且,道歉怎么够。”
张至仪更进一步,“我说宁恕怎么不依不饶找你报复呢。”
简敏敏梗着脖子道:“我不会道歉。是她父亲害我到这一步。我问谁要道歉去?简宏成你不要挑拨离间。”
简宏成摇摇头,道:“进去吧,别迟到。”说完率先进去,不再搭理简敏敏。
张至仪看看简宏成,断然抽回原本挽着简敏敏的手,快走几步紧跟简宏成进去法院。张至清虽然还尽责地陪在简敏敏身边,但不再看简敏敏一眼。简敏敏心里即使非常牵挂着自己的庭审,可忍不住分心关注儿女的表情,心里更加紧张。她只得开始盘算,如果不道歉,会怎样,如果道歉,又会怎样。
简宏成进法庭,便径直坐到宁宥身边。跟他身后的张至仪一时不知坐哪儿好,可哥哥陪妈妈与律师交接,她没人可跟,只好站在过道里等。好不容易见哥哥回来,她轻声问张至清:“要不要我替妈妈道歉?”
而简宏成坐下就问宁宥:“宁恕会来吗?”
宁宥摇头,又看向简敏敏,道:“可能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