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旧事(8)
“喔,不是的,我们的老板是个高端家居集团的老板,也是艺术家。看您很了解,您也是这行的吗?”
“不是,只是喜欢,东西很好吃,谢谢。”
又逛了几个小时,周念拐到'The Theatre',到的时间有点早,她是店里第一个客人。
“好久没见你了。”
“对啊,刚考完试就来了,还是老样子。”
她径直走到惯常坐的卡座,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对面卡座,心底升起一种期待,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来。
直到晚上11点多,江其才出现,依旧一个人,看到她,愣了一下,就坐在老位置上。
周念端起酒杯,隔着音乐和灯光,越过人群,朝对面做了个碰杯的动作,江其也举起杯子晃了晃,一饮而尽,走了过来。
☆、粉色2
“Hi.”,周念往边上挪,让出身旁的位置。
“你在锦城工作吗?怎么呆这么久?”
“也不算。”
“男朋友在这边?”
“哈哈哈哈,我已经记不清你是第几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了。你呢?为什么一直在这。”
“我是回国呆几个月。”
“哪个国家?”
“加拿大。”
说话间,江其又喝了两杯。
“你很能喝。”
“是啊,喜欢喝酒。在多伦多的时候经常自己在家喝,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失眠?”
“嗯。”
“需要心理咨询请找我,谢谢。”
“你是心理医生吗?”
“心理咨询师,但是我们这样认识的也不能做咨询。”
“为什么?”
“不能有双重关系。不过你可以介绍客户给我啊。”
“好啊,有几个朋友真的需要。”
“你呢?做什么的?”
“自己做点生意。”
也许是喝了不少酒的关系,两个人的话都多了起来,东拉西扯聊到店里快打烊才走,一走出酒馆门口,周念的手臂上就多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还未到深秋,但锦城日夜温差大,无袖上衣和短裙的搭配在中午正好,到了晚上就觉得冷。
“冷吗?”
“有点。”
江其上身只穿了件白色T恤,自然没办法脱给她。
“你住哪?我订个车顺便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订就行,谢谢。”
“嗯。”
没一会儿车就到了,周念上车正准备关车门,忽然被他拦下。“太晚了,留个微信吧,到家说一声。”
“好。”,周念冲窗外挥挥手,转过头时笑容敛去。
“到家了吗?”
收到微信,她才想起来忘了报平安,点开江其的朋友圈,更新不频繁,总体给人一种压抑着什么的感觉,和他的人一样。
“到了,你呢?”
“也到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又发一条,“很喜欢你在朋友圈写的那篇'一个男孩要走多少路,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啊?发我看看,想不起来了。”
周念点开文章忽然想起来去年单曲循环Bob Dylan的《blowin' in the wind》,歌里开头那句“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让她很有感触,于是写了篇男孩成为男人的文章。
“一个男孩要走多少路,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还是个男孩的时候,生活大多围绕着姑娘和游戏,看到哪个姑娘好看就想追,发现哪个游戏好玩就去玩。
年轻气盛时,说兄弟就认定,说打架就开打,一腔热血,即使挂了彩也无所谓。
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迷茫,不知道什么是挣扎。
岁月流逝,年岁渐长,踏入社会之后那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男孩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和自己所认为的世界大相径庭。
现实社会的一切打破了理想的生活。
那个男孩一夜之间有了迷茫,有了自我怀疑,从前所烦恼的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男孩长大了,肩上的责任也随之增加,一路摸爬滚打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的过程是把原本的自己粉碎再重建的过程。
面对命运这只看不见的手的时候,在被这只手玩弄于股掌的时候,有些男孩死去了,认命了,之后活着的每一天不过是在重复,宛如行尸走肉。有些男孩,向死而生,打破魔咒怪圈,继续赶路。
成为了真正的男人的那些男孩,有些走得顺利,有些路上阻碍重重。
一路艰辛的男人们遇到难以跨越的坎时,也许会有人和他说:“你本来就一无所有,怕什么重头再来。”。
可是,暂且不提超越从前,重头再来能不能达到从前的高度是未知之数,未知让人恐惧,心气和棱角都被磨平了的男人和还有勇气和拼劲的男人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有些停留在原地,有些咬咬牙爬起来继续走。
还继续往前走的男人,大多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并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后代怎么样,自身有再多的钱,职位再高,如果后代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一切都是徒然,这时候,男人心里更多的是怒其不争,一腔心血付诸东流的无可奈何。
这条路走到最后,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从男孩成长为男人这条路,关卡重重,并不容易。有些人年纪轻轻就成为男人,有些人活到老都只是男孩。”
又看了一遍当初写的文章,周念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很有共鸣吗?”
“是。”
“哪部分?”
“所有。”
“包括后代那部分?”
“我爸对我就是这样,你好厉害,我不是文化人,但我喜欢和文化人做朋友。”
“哈哈哈,谢谢,如果有什么不开心可以和我说。”
“好,先睡了,晚安。”
不知道为什么,周念总觉得他的身后藏着一个多年淤积而成的泥潭,深不见底,臭气熏天。忽然,她想起任年昼,在外人看来,他的生活也是沼泽地,经过时必须小心翼翼,稍不留神脚一滑就会陷进去,一点一点往下沉,直至完全吞没,所幸那些年他把她保护得很好。
这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自打来了锦城之后,她很少这么晚起床。洗漱完,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找自杀干预志愿者的工作,自己经历过,走出来,更想帮助别人。看了好几个网页要么是广告,要么是咨询机构,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在城郊的青少年心理危机干预中心,直属于区心理学会。
周念按照上面的指示加了对方的工作微信。
“我们是这样的,学生平时都住在学校里,军事化管理……”
“坦白说一句,你们这样和杨永信那个有什么区别?”
“我们没有暴力,校长就是心理学会的会长,她当初在那种暴力机构工作过,实在受不了,就自己开了一家。”
“真的吗?”
“你过来看就知道了,随时欢迎。”,对方发了定位过来,“我叫唐棠,来的时候说找唐老师就行。”
“好的,谢谢小姐姐。”
“……我是小哥哥。”
☆、粉色3
隔天,周念按照定位叫了辆车,越往外开林地越多,转眼车开上了一座大桥,两旁是山。
“是不是快出锦城了?”
“快到简门了都。你去那干嘛?”
“有点事。”
又往前开了约莫半小时,车停在了一个小镇上的养老院门口。
“到了吗?”
“对啊,定位是这。”
“谢谢。”
下了车,她才看到养老院对面有个围着着铁丝网的大院,铁栏门旁挂着白底黑色的招牌“驿都区青少年心理危机干预中心”。
“你好,我是来找唐老师的。”
门口值班的教官推过来一本本子让她登记,周念坐在凉亭等了没一会儿,一个日系打扮,戴着眼镜,梳了个卷马尾的年经男人就从楼道里走过来。
“你好,我是唐棠。怎么称呼?”
“周念。”
“我带你参观一下吧。”
唐棠领着她往里走,用手里的一串钥匙打开一道道铁门,人通过后就锁上,监控摄像头无处不在,这让她想到了精神病院,或者监狱。
“刚刚你看到的是我们老师的办公室和咨询室、沙盘室这些。现在学生都在操场上,去看看吧。”
还没走到操场周念就听到整齐的口号声,几位教官正领着孩子们绕着操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