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旧事(7)
“我出门遛狗了啊。”
“好。”
罗圆圆还在睡,周念揣上烟,躲在楼道里抽,一根抽完又点一根。
再进屋时,罗圆圆正坐在餐桌旁喝豆浆,“你报的那个课程是在哪儿啊?”
“离市中心不远,明天就开始上课。”
“有什么不懂的回来问我就行,今天想去哪儿玩吗?”
“没有诶,要不你先教教我心理学的东西?”
“好啊。”
两人围坐在桌旁,一讲就是一天。
到了学校,周念还在回忆昨天学到的知识,交完资料,挑了教室最后一排最右的位置坐下,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做回学生。
她向来理科不好,老师讲的大脑结构听得很费劲,只好硬着头皮记。
“中午吃什么?”,旁边一位头发烫成卷的红发阿姨侧过头,扫了一眼她的包,笑起来脸上的肉挤得眼睛都快没了。
“啊?”,周念听不太懂锦城的方言,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她在说什么,“应该就是点个外卖吧。”
“一起啊,我把钱转给你,顺便加个微信嘛。我叫赵丽花,你叫什么?”
“呃……周念,你扫我吧。”
“你不是锦城人吧?”
“不是,鹭岛的。”
“鹭岛多好啊,为什么来锦城?男朋友在这里吗?”
“啊,不是,就是来这边学这个。”
“喔……”
赵丽花还想往下说,被老师用眼神制止了,周念这才松了口气。
几个月下来,她越学越轻松,也许是很多书上的内容切身体会过,理解起来更容易,也明白了很多从前想不通的事情。
每天放学她都去找房子,看了十来套房,终于找到合适的一居室。她按照伦敦的房子来布置,有蜡烛、有花,还有那幅从英国带到中国,从鹭岛带来锦城的油画,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一只英短蓝猫。
她把最后一瓶果汁放进冰箱,抱着猫坐在阳台抽烟,浅橙红色的夕阳落下,带来了秋天的凉意,锦城的气候和伦敦有几分相似,新生活到底是过往的延续还是新的开始,她也说不清。
手机在玻璃上的震动声像有只小小的铜绿金龟子飞过,把她从回忆里带出来。
“年底来北京呀。”
“啊?怎么突然回国?”
“和李致一回去办婚礼,来当伴娘啊。”
“哈哈哈哈哈哈,你俩终于结婚了,恭喜恭喜,一定去。”
“先不和你说啦,我婆婆催我出门呢。”
“哈哈哈,bye.”
她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钻戒,近两年,身边的朋友不少都结婚了,回忆起来,还是和王如暖、林里还有Haya混在一起的日子最开心,那时身边还有他,人在不衬心的时候喜欢忆往昔,似乎过去最如意。
☆、粉色
周念燃起一根烟,点开林里的朋友圈,如今的他沉稳了许多,还考了WSET(品酒师证),把那间日式小酒吧经营得不错,成了伦敦留学生夜生活的聚集地之一,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受欢迎。
和在伦敦时一样,她在锦城也找到了一家很喜欢的酒馆'The Theatre'。
十点刚过,她换了件墨绿缎面及膝吊带裙去'The Theatre',这间复古风格的酒吧藏在市中心旁一栋大厦的底层,门口的水泥上钉着一块方形的铜制铭牌,一盏亮着的水晶灯倒在黑框玻璃橱窗内。
往里走,是华丽复古的装潢,卡座被分割成剧院包厢的样式,场地中央摆放着钢琴、大提琴以供乐手演奏。
她坐在钢琴左侧的卡座上,服务生很快送上开胃酒,琥珀色的液体盛在雕花柱式水晶杯里,入口是浓郁的果香,透着一丝苦涩。
不一会儿,乐手们开始演奏,一首接一首的爵士乐,是她喜欢的,点了根烟,指尖跟着节奏轻轻点着桌沿。
一位独自坐在对面卡座的男生引起了她的注意,他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梳着背头,鼻梁高挺,抿着唇,眼神却很阴郁,浑身透着一种誓死抵抗世界却不得的压抑。
不知怎的,周念想起漫威电影里那个脸上涂满油彩的小丑。也许是感觉到她的视线,男生也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之后每次去'The Theatre',她几乎都会见到他,有时早,有时晚。
他们第一次说话,是在一个月后。
那天周念站在酒馆外打电话,皱着眉,脚尖抵着碎石,刚挂断,就听到略沙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第一眼只看到他眼下很重的黑眼圈。
“经常见到你。”
“hi,是啊,我也经常见到你。”
男生递了根烟给她,“我叫江其,你叫什么?”
“周念。”
“锦城人吗?”
“不是,你呢?”
“也不是。”
这种一问一答式的聊天,她只觉得尴尬,“我抽完了,先进去。”
江其点点头,不多说什么。
直到酒馆快打烊,周念都没再见到他。
考试临近,她每天都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整夜整夜地背知识点,做题,写案例分析,上大学时都没这么认真,那时都是在考试周才去图书馆熬通宵。
“我好怕不过啊。”,写完试卷三最后一道题,她发了条微信给罗圆圆。
“不怕,复习好就行,考完请你吃饭,加油哦。”
“哈哈哈,好。”
梦里,她梦到自己坐在考场上干着急,快交卷还没写完,吓醒后发现还有两个小时就开始考试了,匆匆忙忙洗漱、化妆、倒上猫粮就往考场赶。
做起题来意外的顺利,倒是旁边的阿姨久久没有动静,提前交完卷,周念只觉得浑身轻松。
“圆圆姐,我考完试啦,感觉还行,要出来吗?好久没见你了。”
“我现在在帮我妈弄她的工作室呢,今天估计不行。”
“好喔。”
她打车前往市中心,来锦城这么久,还没好好逛过。
锦城是一座古典与现代结合的城市,市中心当然也不例外。中心的中心是一座千年古刹,沿着大慈寺一圈圈往外排开的是各类奢侈品店,中间夹杂着食肆和SPA馆,再往外是IFS。一条马路之隔,立着一栋栋老旧民宅,楼下挤满了小摊贩,卖五块一碗的冰粉和十块三个的蛋烘糕,繁华奢靡和破落萧条形成鲜明对比。
她漫无目的地逛着,突然被大慈寺旁的一间古建筑风格的宅院吸引,做旧长条砖墙上挂着一块黑色方牌,最上面是红色'UG'字样,白色'高宅'二字尤为显眼,'The Upper Gallery'白字藏在底下。
穿过开阔的前廊,是一方摆放着马卡龙色桌椅的庭院,再往里拐,是各式家具,她总觉得其中一些很眼熟。
“您好,我是这里的经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戴着眼镜,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
“随便看看,你们墙上挂着的这些画都是真迹吗?”
“是的,而且您看这个沙发,是为法拉利定制皮件的牌子,还有我们的勺子,餐具都是Christofle的。”
“我知道这个牌子。”
“您旁边那几个沙发都是20世纪中早期的古董,Le Corbusier, Charlotte Perriand这些大师的作品,这些每件都可以买也可以体验。”
“这个理念还蛮有意思的。”
“对啊,其实我们一开始是做法餐的,请的很好的大厨,藏品和饮食结合。但是后面没什么客人,就改成甜品了,二楼是酒廊,有一盏全世界只有两盏的水晶吊灯,晚上才营业。”,店经理语气里满满都是藏不住的自豪。
“哈哈哈哈,我可以看看有什么甜品吗?”
周念选了后院的位置,点了一份冻干蔓越梅巧克力,小巧的一团摆在一个宽平的雾霾蓝磁碟上,配了把Christofle的勺子。
“可以麻烦你拿个烟灰缸给我吗?”
“好。”
很快,一个银白色金属制的圆柱体被放在桌上,“烟灰放在这个弧形上就好,转一下旁边的杆子就下去了。”
“烟灰缸怎么卖?”
“1500。”
“谢谢。”,如果是从前,她肯定毫不犹豫买了,可现在靠自己赚的那点钱买起来实在肉疼,她忽然想到,以后有孩子了,想用父母给的那种生活质量来养小孩,不知道要努力多少年。
“都还满意吗?”,大约半个小时后店经理走了过来。
“嗯,看到你们店名上有'The Upper Gallery',是香港'The Upper House'下面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