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旧事(25)
“还有很多空房间,你随便睡一间吧,毕竟小孩多,你们睡一起不太好。”
“知道啦,我带他去。”
周念把江其安顿在隔壁寝室,“谢谢你今天过来,晚。”
他就这样把她抵在门边,覆上她的唇,好一会儿才松开,“晚安。”
“晚安,明天见。”
做着喜欢的工作,在意的人在身边,这种简简单单幸福让她有些不安,怕不是真的。梦里她又回到那个停尸间,吓得猛地睁开眼,楼下孩子们晨跑的脚步声抚平她过快的心率,探头去看,江其正坐在操场边上逗那只黑白流浪狗,顿时踏实不少。还好,都在。
周念走到他身边,“还以为你会睡到很晚。”
“被他们集合的声音吵醒,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里了。”
“为什么?”
“关系很简单,心很静。”
“哈哈哈,他们很皮的,之前还有偷教官烟的,以后有空可以跟我过来啊。”
“好的,我要回市里了,还有很多事情。真的不生气了吗?”
“如果我说还生气,你会怎么做?”
“买两束花给你。”
“哈哈哈哈,你快走。”
送他到门口,她躲在宽大的SUV侧面,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一下。
“我先回去了,等你休息我来接你,这里打车太麻烦。”
“好,忽然觉得很幸福。”
江其挠挠头,“我也有点觉得。快进去吧。”
他的心情难得处于愉悦的状态,连日来的压力减轻不少,那些笼罩在他心里的阴霾似乎也在昨晚消融了一小块,内心多年淤积的伤口像裸露在和风中的臭泥块,水分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蒸发着,哪天晾干了,伤口自然会愈合。
风一阵阵吹过,把鹅黄的小扇面堆在银杏树上,为这座城添上几分古典端庄。
☆、粉色 25
银杏黄了,秋天到了。
时启在东郊记忆的Pop-up shop临近开张,每天都要忙到凌晨,他把熨好的成衣一件件挂好,开了罐冰可乐坐在地上喝,铝罐冻得指腹疼,左手捏着铅笔画设计稿,一顶1920年代流行的钟形女帽有了雏型。
街道安静得好像能听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四周都关了,只剩这升起一半的卷帘门,奶黄的灯光流下台阶,漫到路沿,叠在湿漉漉的月光上。
夜一点点散去,露出白边,灯下的人影动了几下才站起来,又一晚。
他拉下卷闸门,点了根烟,走在街上脸颊凉凉的,小吃店里从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取出来的包子还冒着烟,突兀地配了碟辣椒粉。
他把包子挨个送进嘴里,胃暖了,心里却升起一种无边的孤独。
这种孤独感始终萦绕着,这么多年已经变成了他的一部分,有记忆以来爸爸长年在各国出差,妈妈总有事情要忙。小时候他很害羞,总是站得远远地看别的小朋友玩,不敢过去,直到高中认识邱沉,在她的影响下才慢慢改变,那天如果不是她说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他过去,各种威逼利诱,他也不会认识周念。
“周五提前过来帮忙啊。”,时启发了条微信过去。
那天周念一大早就来到店里,却什么都没帮上,多数时候坐在角落看他们忙碌。
时启偷闲揉揉她头发,“今天可能要到比较晚,再忍忍,等下带你去吃好吃的。”
“没关系,不用管我的。”
送完最后一批客人,他长呼一口气,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抽烟,一缕头发垂在鼻尖,随着呼吸微微摆动。
“还好吧?”,周念点了根烟,坐在他身旁。
“没,有点累,缓会儿就去。”
“要不改天再吃也可以。”
“那倒没必要,走吧。”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没有logo的长方形黑色纸袋,拍拍她的肩,催她上车。
车往九眼桥的方向开去,停在一栋三层玻璃建筑门口,“無同Wooton”的招牌藏在绿植后面。
两荤两素一汤,把小方桌塞得满满当当。
“你要多吃点,太瘦了。”
每次和时启吃饭她都觉得自己像只被投喂的动物,不用动手夹菜,碗里就长出满满当当的肉和菜。
“你们时尚行业不是都追求瘦,我正好不用减,多好。”
“你又不是模特,咨询费脑子,本来也就那样了,不多吃点,我怕你脑子不好使。”
“我觉得你在骂我。”
“感觉还挺对。”,他又舀了碗汤摆在她面前,“喝光。”
“知道了。”
周念偷偷白他一眼,这个人明明只比她大一岁,却总像个老父亲管东管西。
“吃饭就好好吃,我能看见。”
“哈哈哈,sorry。”
他意思意思地笑了一下,专心喝汤。
“楼上是酒吧,一会儿喝点,最近太累了。”
“我想在楼下,有人唱歌。”
“也行。”
吃得差不多的两个人挪到长条大木桌旁,要了一瓶红酒。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只想永远地离开,我曾经坠入无边黑暗,想挣扎却无法自拔,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绝望着,渴望着……”,理着平头的主唱站在舞台中央大声唱。
周念又倒了点酒,“以前我经常听这首歌哭。”
“为什么?”
“抑郁过的人都会有共鸣吧。”
“刚认识那会儿,看你的眼睛,我就觉得你不快乐。”
“哈哈,那你呢?”
“我很会自我调节,很少心情不好。”
“羡慕。”
“分点给你。”
“哈哈哈,不过和你玩,是蛮开心的。”
“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
“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喝着聊着,红酒少了一大半,时启把放在地上的黑色纸袋推到她跟前,“打开看看。”
她先从纸袋里摸出顶羊毛帽子,上面缠了一圈黑色绸缎,在昏暗的灯下泛着如玉的光泽,很眼熟。“这不是……”
“嗯,你上回说很喜欢《色戒》里汤唯那顶帽子,我找人做的。真还别说,你俩气质有点像。”
“这也太有心了。”
“别多想,纯为了感谢你帮忙,还有一样,快看看。”
“不会也是电影里的吧。”
“猜对一半。”,他从纸袋里拿出一件深燕麦色羊绒大衣,抖开,“你养猫,我就没用黑色,本来想做《色戒》里那件,但那件你穿不好看。后来刷朋友圈见到你发'Moon River',我突然想起赫本那件,不过改良了一下,穿上我看看。”
暖融融的大衣在这个季节的室内穿有些热,她左看右看,看来看去,才脱下叠好。
“我什么都没帮就有礼物收,谢谢。这算不算你的高定?”
“是,还是全世界只有一件那种。”
“哪天你成大师,这件就可以送进博物馆了。”
“那你祈祷我长命百岁吧,活着成为大师,你就有穿不完的高定。”
“请让我提前抱大腿好吗?”
时启揉揉她头发,“吃胖点,怕你抱不动。”
“你怎么总弄我头发啊。”
“习惯了,在家我也老这么摸我家狗。”
“你居然把我当成狗!”
“狗多可爱,走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时启订了辆车,先送她回家,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路口,周念才转身上楼。
家里一片漆黑,江其白天出门前就说过要很晚才能回来,她窝在沙发里传微信给他,手上的书看了大半,手机才轻轻嗡一声。
“我在和朋友谈事情,要很晚才回了,你先睡。”
正想问他和谁,就收到一张照片,“他又回来啦?”
“昨天刚到。”
放下手机,江其闷头喝了大半杯酒。
“就算你长期在国内,加拿大那边也不用退股啊。”
“现在特殊情况。”
林家凯帮他点烟,“这么多年兄弟,遇到什么事你要说出来,我们才知道怎么帮你。”
“啧,别问了,你们都帮不了。”
“你爸呢?”
“不说了不说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
“帮不上问来干嘛,你不要我就把股份卖给别人。”
“我考虑几天。”,林家凯把酒杯啪地放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粉色 26
“我真的很着急。”
“要我现在签字是吗!”
“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