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依然(39)
“我原以为古典乐的本质是理性克制,后来发现我本末倒置了。古典乐究其根本是音乐,音乐的本质是情绪传递,情绪的内里是疯狂。古典乐只是被严谨的牢笼拴住的发狂野兽,这并不意味着古典乐的本质是框架牢笼,它还是那只野兽。”
沈湛感慨,难怪依然正在以他肉眼可见地速度野蛮蜕变着。
“有人告诉我,要学会大声地哭,大声地笑。浪漫时期的作品,就是这样,在尽情地放肆哭笑中让人也想哭想笑,我们不是被音符打动了,而是被音乐里这种想冲破桎梏的情绪打动了。”
也难怪他最近听她的演奏总是浑身战栗。
依然翻着曲谱,心里快速地组织着乐句,“再来一遍。”
不是吧!还来?沈湛有些郁闷,别人一个月练的曲,她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就顺完了。她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还给不给其他人活路走了。
而秦既明的身体也有好转,在棋场上大杀四方,比她的柴一还暴力血性,连续力挫J国小将坂本井田,和K国选手安闵贤,完成了比赛第一阶段的三连胜。
裴樾揽着他的肩,“既明,三连胜额外有将近六万的奖励吧?” 后面每多一连胜,都会有额外的六万奖金,裴樾眼里开始下起了钞票雨。
秦既明只是声音还那么柔和,笑容如春风,“请你们吃饭,地点随便选。” 自此一战,他的名声也大噪,冷门的围棋比赛一度上了微博热搜。
“这小子还真敢讲,我们到要看看他能站到什么时候!”
“至少他三连胜了啊,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他自己口出狂言说要一穿九的,这才三连胜,敢说就得要有承担说的后果。”
“有梦想不可以吗?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几个荒唐的梦,而且他有做梦的实力,而在这里BB的你请问又算什么东西。”
而难得因为口出狂言让围棋再度走进大众眼前的男主角,完全不知道网上的腥风血雨,也没有如往常般在网上对局训练,此时正躺在学生会的躺椅上假寐,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自从依然那句“不准想我”以后,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他以为自己表现挺不错的,会第一时间收到祝福,他以为自己回国后,会第一时间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可是什么都没有,连今天中午她都没有出现,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黄粱梦,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根本不存在一个叫依然的女生。
此时的依然还在拼命练习,最近都这幅被打击过激的模样,发狠程度让沈湛再度侧目,“大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秦既明第一阶段全胜了,而我连柴一钢协都弹不好。”
“你这才练了一个多礼拜啊,进度真的很给力了,老师给咱们的时间是三周啊。”
“不行,我不能输给他。”
沈湛内心摇头慨叹,这小姐姐钢琴水平专业级,恋爱水平宝宝级,“怎么可以和恋爱对象论输赢高低,你不是因为他是冠军才喜欢他的,他也不是因为你的音乐天赋喜欢你的。共同进步还说得过去,搞得跟生死对手一样就过了啊。”
“你说他为什么喜欢我?”
沈湛有些懵,他怎么知道!他知道的话就是秦既明本人了,还至于在这儿又吃狗粮又遭天赋打击吗?双重打击下还得安慰这个不自知的人。
没天理了,还有比他更可怜的人吗?“这个你问他本人啊!”
门外走廊一个无声的黑影,双手插兜,以脚撑地,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后,拐弯离开了艺术学院。
第46章 青白少年(2)
第二天中午,依然心有惴惴地来到学生会办公室。推开门,熟悉的位置上并没有人。她左顾右盼,等了十分钟后,掏出手机,给秦既明发了消息。
“还没回国吗?”
“我在医院。”
依然这才想起来,他是顶着病躯奋战比赛的,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与烦恼中,倒是忘了关心他的状况。
现在这是病情又加重了?依然没有一隙犹豫,“我去看你。”
陆靖宇翘着二郎腿坐在病床边,“秦既明,你连装病这么老套的招都用上来骗小姑娘了?也太没水准了吧。”
“招不在老,管用就行。” 秦既明捧着书,时不时留意着窗外,这个病床位置极佳,正对医院大门,“而且我病了,全国都知道,何来骗字一说。”
“呵,一个重感冒就病得需要住院,我都不信,你觉得她会信?赶紧的出院把病床留给有需要的人。”
“我半小时后就会出院,不会耽误您的,陆少董。”
“啧啧啧,我看你们俩出国前感情不是挺好的,怎么她忽然对你不理不睬了?”
现在微博上还在二轮发酵着他年少轻狂的言论,也不知道一群人是有多闲,天天在网上骂来骂去的,当事人却在这里装病美人事不关己。
秦既明透过窗看着医院门口熟悉的身影,“你可以走了。”
“利用完就丢,有异性没人性。”
依然在上楼路上遇到了陆靖宇,陆靖宇立马热络地上来打招呼,“小嫂子,你来看既明哥吗?”
依然已经放弃纠正他的称谓问题了,“他身体好点了吗?”
陆靖宇立马苦着脸,“从K国回来后更严重了点,他当时完全是顶着高烧下完的棋,最后一回酒店就彻底昏过去了。”
陆靖宇看依然不太自然的表情,显然真的信了他的鬼话,没想到这么低级的谎话都能忽悠到人,编起来更加起劲了。
“诶~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体质本来就挺弱,又不爱锻炼,最近又是比赛又是学习的,半年不到就垮了,你有空帮忙劝劝他,让他好好休息,好好养好身子骨。那破体质真扛不住老子一拳头。”
这说话的语气怎么有些耳熟?依然颔首,“我知道了,先上去了。”
上楼的路上,依然仍在自我反省中,不该总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不顾他的状态。
都怪文然,这种坏毛病都是他传染的!
她推开病房门,眼前穿着病服的他正坐在靠窗的病床看书,显得格外清瘦俊逸。
秦既明听见开门声,抬头看向门口方向,露出了清淡的笑容,“你来了。”
真心或假意,这个人始终含着笑,笑起来总如清风拂面,如梨花绽开,生出翩翩少年应如是的感觉。依然走到他的病床旁坐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顾左右言他,“你又在看什么书?”
秦既明将书的封面翻给依然,《抉择》。
依然自始至终没有正视他的眼睛,“怎么不好好休息?”
秦既明深思状,“在思考些问题,始终不得其解。”
“什么问题?”
“是不是我又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秦既明故作深思状,“是不是比赛期间没理你,不高兴了?”
依然认命地干巴巴地承认,“你没惹我生气,是我的问题,发现自己配不上冠军。”
依然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觉得自己不行,她一直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而有这样一个人,让她不得不仰望。
她不喜欢仰望。
秦既明定睛看着她,“钢琴面前的你才闪亮,而我只是台下万千观众之一。”
依然看着秦既明浅色瞳孔里的幽深,再度微低下了头,“没有,我的水平远没那么好。” 而他真的很厉害,几乎以碾压之势干掉了同段选手,这到底是什么实力。
秦既明很想伸手抚摸她过分认真可爱的脸庞,“你只是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尤其是那颗剔透澄净的心。
人是复杂矛盾的,是所做的事、所见的人、所读的书的集合,依然也是如此。有些人将自己画成了蒙德里安,不同身份之间泾渭分明,有些人复杂了后,变成了一团杂墨,而依然却将自己调成了道彩虹,散是绚烂的虹,汇聚起来就是炽烈的白。
“等你身体好了继续教我下棋吧。”
“那陪我出院吧。”
“现在?你身体好了吗,现在就出院?陆靖宇说你还在发烧。”
秦既明笑说,“以后陆靖宇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我本来就好了,只是棋院和长辈们都不放心,非要住院休养。再说,我也不爱医院。”
“你不要勉强自己。”
“我从不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