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10)
璐璐哭又哭不出来,笑也不能笑。面部肌肉都紧张的无法收放自如。
陆雪华再次叙说了她的苦情遭遇。没有任何美好的追忆,只剩下不堪回首的过往。璐璐听的云里雾里,搞不清前前后后的五个男人,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反正就是:这些男人彻底熄灭了眼前这个臃肿苍老的女人对幸福的渴望。
璐璐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莫名其妙地听着这些没头没尾的糟心事,心想:感谢她,幸亏不要我了。
陆雪华再次被陆雪娟怼停,“你给小孩说那么多破事干嘛,不嫌丢人。”
陆雪娟坚决不让陆雪华去璐璐家丢人现眼。陆雪娟非常在意璐璐家这门高攀的亲戚:郭景平逢年过节一定会送来厚礼;每次给璐璐买衣服,一定也会有江珊的一份。连这次陆雪娟早退休,都是人家给办下来的。自己家条件不好,但起码能正儿八经地挺直腰杆与人相处。如果陆雪华去问别人要钱,不仅仅丢她自己的人,连陆雪娟都觉得抬不起头。
璐璐也没有要带陆雪华回她家的意思——那儿的家,她不能做主。吃完晚饭,天色已晚,二蛋下楼送璐璐去公交车站。
二蛋说:“你听出来她来干嘛吗?”
“借钱,治病呀,她不是都说了吗。”璐璐回答。
“你给不给你家人说?”
“不说了吧,感觉让他们知道有点复杂。”璐璐情绪低落。忽然又问:“你说,她要多少钱?”
“怎么?你要给她钱吗?”二蛋诧异地问。
“我有五千。”璐璐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平时存的,不知道够不够?”
“你给她再多,她可能也说不够!”二蛋通过陆雪华说话的内容,判断:这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很会演戏的女人;总想依赖别人,找一条通往幸福生活的捷径。
“够不够就那么多吧,我明天给她送过来,她可能拿了钱就走了。免得你们也烦。”璐璐看似优柔寡断,其实有时候也很果断。
有些事,不能用钱来衡量。璐璐平时不舍得花钱,好不容易攒的钱,现在要全部拿出来,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总不能一点情面都没有吧。
二蛋没有提出任何建议。这件事,璐璐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璐璐正在数钱的时候,泽成进来了,璐璐连忙把钱塞进抽屉,但泽成还是看见了。
“搞什么鬼?数钱都偷偷摸摸的,你捡到钱了?”泽成好奇地问。
璐璐犹豫的一会,“给你讲件事,你发誓不对家人说。”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还发誓呢,我有透露过你的秘密吗?”泽成反问道。
“我小时候的妈妈来了。”璐璐放低了音量。
“你亲妈吗?”泽成大吃一惊。
“不是亲妈,是奶奶的大女儿,就是江珊的姨妈。”
“哦,吓了我一跳。”泽成吐了一口气,“她来怎么了?”
“她要借钱做手术,膝盖出毛病了。”
“问你要钱了?”
“不是问我,问江珊妈妈借,我哪有那么多钱。”璐璐看了看泽成,又说:“可是我想:我也得给她一点,她现在混的很惨。”
“你给她多少?”泽成觉得好笑,这孩子能有多少钱。
“五千块。”璐璐慢慢从抽屉里掏出钱。
“这么多,你哪来的?”泽成怀疑地问。这是2002年,泽成的工资每月也就五百元。
“我的压岁钱,零花钱,还有过生日别人给的。”璐璐小心翼翼地开始数钱。
“你舍得给吗?”
“有啥舍不得,总不能不管她吧。她是奶奶的女儿。”这孩子满脸无奈。
泽成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人,他和璐璐想的一样:不想让家人多心。
陆雪华拿着那五千元的时候,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激动,热泪盈眶:“还是女儿好,你奶奶没白疼你……。”这话说的让人无言以对,听着让人觉得很别扭。
二蛋、给江珊使了个颜色,江珊对璐璐说:“走了,不是说好了,我们今天要去杨晓光家吗?”璐璐会意,起身告辞。
陆雪娟给了陆雪华2000元,“就这么多,是借给你的,等你有了要还给我。”陆雪娟知道不给她,她就会赖在这里不走。小客厅里,天天晚上打个地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家里人多,又热又闷。
陆雪娟让成永正给他们买了两张硬座车票,快快将陆雪华打发走了。
陆雪华来的时候,就一个小布包;走的时候,大包小包好几个:旧衣服,鞋子,吃的……
成永正和二蛋送他们到火车站。二蛋发现她走的时候,走路虽然慢,但是好像没有像来的时候那样一瘸一拐的。
成永正的鞋店搬到幸福街了,原来的老市场要拆迁改造。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不容易:好地方租金贵的吓人,不好的地方怕没生意。
幸福街靠南边这一排都是杨晓光家的。杨晓光听璐璐说:成江松家的鞋店不好找地方。她主动找二蛋:你家要找地方,我家正好有店面出租。于是,成永正租到了又便宜,地段还好的店面。
八月初,天气格外热。
看起来并不大的鞋摊,皮卡车拉了四、五趟。二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装车卸车,璐璐满脸汗水的从里往外搬着箱子,江珊见大小姐杨晓光也卖力地干着,当然不好意思偷懒。搬完就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又脏又累,各回各家,洗澡睡觉。
璐璐刚好从浴室出来,就有人按门铃。她想应该是家人,要不怎么进到院子里了?从猫眼里看:陌生人。她问:谁?外面的人不应答。不说话就不开门。谁呢?怎么进到院子的?难道刚才回来没锁院子门?不可能呀!
门铃又响,璐璐又从猫眼看,这回啥都看不见了,外面的人把猫眼堵上了。“谁?是不是泽成哥?”璐璐能想到的就是泽成在开玩笑。
还是不应,门铃再响时,璐璐大声说:“我要报警了!”
“我,开门。”泽成的声音。
璐璐打开门,她先看见的不是泽成,是海洋。璐璐愣了愣神,“你……”
田海洋站在门口还没说话,后面的泽成对着门内发傻的璐璐说:“愣着干嘛,不认识了?”
“我知道,是哥哥。”璐璐不自然的笑了笑,不知所措地想帮海洋把东西提进来。
“不用,不用。”璐璐表现出的这种陌生感,使海洋也觉得有点不自在。
“爸妈不在家?”海洋问。
海洋嘱咐泽成:别告诉任何人他要回家的消息。
“他,他们不知道你要回来,应该快下班了。”璐璐语速和电话里听起来一样很慢,这会儿带了几分胆怯,变得有点结巴。
走在路上,泽成介绍了一点璐璐的情况:害羞,见到人多的场面,就不会说话了;熟悉后,就很皮。反应慢,学习吃力;心眼小,爱钻牛角尖……
泽成还告诉海洋:璐璐很漂亮,很清爽,标准的东方美女。
海洋记得璐璐刚来家里时:脸蛋圆嘟嘟的,有点胖,圆溜溜的眼睛因为胆小总躲躲闪闪的。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乱乍着。一晃六年过去了。
“璐璐去弄点喝的。”泽成支开璐璐。“你这当哥哥不行,璐璐看见你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真不如我这个表哥。”
泽成很了解璐璐那种束手无策,傻乎乎的样子,逢年过节、家庭聚会,璐璐就不由自主的有这种表情。
海洋无语,一年前父母去澳洲看海洋时,本想带着璐璐去,但璐璐说要补课——没去成。
璐璐心想这个夏天有点奇特,六年没见的人怎么都见着了。
第8章 一家人
郭景平见到儿子的那一刻,惊喜地连连尖叫着:儿子,儿子……然后连鞋子都没换,就在门厅里拥抱了好一阵。
璐璐想:这才是亲人“久别重逢”该有的样子吧。哪像海洋和她之间,连客套话都说的不顺口。她有点惭愧和不安。哪怕她拿出一点点的勇气,假装热情一下,也可以让海洋感受到:她这个妹妹是真实存在的吧。然而自己就是做不到。
璐璐脑袋里搜索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个能轻松快乐相处的模式。没有任何共同生活的经历,的确很难有共同的话题。平日里打个电话,也是客气地闲聊几句有关学习的事,彼此应该都觉得:那完全像是对外人不得已的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