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夏(45)
水很凉,我打了个冷战,接着浑身发软,瘫倒在地上,我想打开门,但就是没有力气,心里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门把手,但手还是瘫在地上,这是梦吗,我连扭自己一下,叫醒梦境的力气都没有,我用劲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大叫了一声‘夏’。
我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躺在急诊室里,一声的冷汗,只是身体过于疲惫后的应激反应,夏蹲在门口,也浑身是汗,我身上只有一条浴巾,实在不知道怎么走出这急诊室的门。
夏的手里拎着我的衣服,我穿上衣服,去挂吊针,夏坐在我旁边,眼神四处飘动,我看着吊针的水,也是不知所措,没有人说话打破这局面,只有凝固的尴尬包围我和夏。
第二天一早,我在家里没有去公司,夏也没有去辅导班,害怕我再次晕倒,我打开电脑,看着自己的行程,夏站在我身后说“医生说,你要多休息。”
“我知道啊。”
“那你就不要工作了。”
“可是竞争很激烈啊,比你们高考还猛,干不好怎么发工资啊。”
我喊夏过来,指着电脑说,我要出差了,先去A城,再去B城,谈完业务还要讨论细节,我还没有出发,就已经废在家里了,怎么还有精力到远方舌战群儒呢。
“另一个老板呢?”
“他要离婚,事情比我还多。”
“他是不是以为你在家休息了两个月,养精蓄锐了这么久,可以出战一试呢。”
“随他吧,我必须出发了,你自己一个人在酒吧,早点关门,我给你我家的钥匙,晚上回来关紧门,别随便开门,有什么事情麻烦楼上的人就可以,回来我去谢谢他们。”
我还没有说完,夏打断了我,说“我去文豪家住也可以,还近。”
“这几天这么热,你在我家就是,就当给我看着家行吗?”我合上电脑,转过头问夏。
“夏趴在地图上看我出差的城市,问“你怎么去啊?”
“飞机啊。”
“飞机,我这辈子还没做过飞机呢,真好。”夏自言自语,一脸期待。
夏说过,自己这辈子还没有出过这个城市呢,最远就是去郊区的大学收二手书,我看着夏,夏正在看着地图上的小圈圈,南方有她想去的大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个月,夏就要坐着火车去心仪的大学了。
我没有说话,晚上,我没有去酒吧,身体虚弱的躺在床上,一是因为真的累,二是要装累,我想带夏去南方。
夏自己一人去的酒吧,文豪在店里给他打下手,我躺在家里,头脑沉沉,准备着谈判的资料,字在电脑上来回爬动,我看着看着就睡了。
十二点,我在小区门口等着夏,夏骑着单车,风吹着几根扎不进去的刘海,灌进夏宽松的衣服里,呲的一声刹住车。
“哥,你干啥去?”
“等你的。”
“我去,待遇这么好吗?”
“想什么呢,我不在这里等你,门卫是不会放你进去的。”
夏举起门禁卡,说“我有卡啊。”我点点头,说“忘了,回头你拿卡进吧。”
我坐在夏的车座上,被夏带着回家,夏的车座很硬,坐着很不舒服,我的重量让夏骑得很慢,我伸手揪出夏后口袋里的军刀,放在手里把玩,夏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很香,我问夏,“你这个刀一直放在口袋了,不硌得慌吗啊?”
“硌得慌啊,习惯就好了。”
“你用过这把刀吗?”
“当然了,好多次。”
“比如说。”
“比如说,比如说,切水果了,切蔬菜了,都用它。”
“不说算了。”
“哥,不是不说,关键这就是它的用处啊。”夏说着,单手骑车,问我要过刀去。
第51章
我坐在家里,夏也很累,白天上学,晚上干活,见缝插针做题,时时刻刻抱着一本英语单词书,夏第一次,回家后没有坐在茶几旁写作业,和我一样,重重的把自己甩在沙发上,长叹气。
“夏,你和我一起去南方吗?”
“什么?”
“去南方,我生病啊,一个人去不可以。”我说。
“不去,你们公司的人呢,不和你一起吗?”
“我有两个会,先和他们去一个,再自己去一个。”
“就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他忙着离婚呢,更忙。”
“哦。”夏小声的说了一声哦,不再说话,我躺在沙发上,让夏烧点水吃药,我掏出一把维生素等着热水来,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我再一个劲的和夏说,夏百分百会拒绝,我虚弱的躺着。
我是真的累,我这几个月每天都被这种感觉包围,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只需要我稍稍调动几分,就能演的惟妙惟肖。
夏站在我旁边,看我吃药,问“为什么一定要你出差,换个人呢。”
“因为只有我和他签字才可以。”
我躺在床上,夏正在外面做试卷,我也是奇了怪了,这个女生怎么就跟天天打鸡血似的,白天学完晚上学,干起活来也是呼呼的生风,体内就像有个巨大的能量场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我躺在床上,肩膀酸痛,小时候,看见爸爸身体痛,看着明明很好啊,要是痛的话躺着一动不动不就不痛了,现在轮到我了,终于知道,痛就是痛,怎么的都会痛。我伸手摸出抽屉里的健身卡,可能有半年没去了,接着又甩到地上,枕着毛绒玩具睡着了。
又是一夜的梦,筋疲力尽,还不如之前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梦里,我躺在黢黑的海底,没有氧气罩,照常呼吸,周围静的可怕,只有我一个人咕咕的冒泡,渐渐的,我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接着,听见了体内细胞运动的声音,慢慢的,声音更细,好像是骨缝的摩擦声,这声音太瘆人了,瘆的我浑身长满了针,我大叫一声,把自己从睡梦中惊醒。
夏猛地打开门,按开灯,我抱着被子,一脑门的汗,我问夏几点了,夏说三点半。
“都三点半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我睡不着,你没事?”
“没事,睡觉去吧。”我按下床头的灯,把自己埋进被子了,强迫自己睡下去,明天还要工作呢。
我等到阳光照在我被子上才醒来,夏做好了早饭,很厚很厚的小米粥,夏吃着饭都还在看课本。
夏下午要去给贾如考试,我想起贾如对夏没有礼貌说话的样子,就觉得夏很委屈,问夏,“她对你这样,你怎么还替她考试。”
“没办法啊,小时候吃人家饭长大的,总要还回去的。”
夏忘了告诉我的是,贾如就是当时偷夏钱的贾哥的女儿,夏也从未对贾如说过这件事。
“你别说我,你要去工作吗?你病不是还没好吗?”夏把话题引到我这里。
“领导,注意你的措辞,你才有病呢,我只是没睡好。”我知道,我是在强打着精神去公司,可又有什么办法,要赚钱啊,要吃饭啊,要发工资啊。
夏喝着粥,沉默了半天,说“我以为长大了就可以了,可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我该怎么回答呢,我生活的样子,并不是夏长大后想要的样子,我一口气喝完粥,拿筷子敲了下夏的头,说“别想没用的,好好学习吧。”
我关上门,走进电梯的那一刻,怅然若失的倚在墙上,是啊,这也不是我小时候以为的长大的样子,我以为我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牛逼哄哄的设计师,小时候的雄心万丈,但现在只剩下徒然奔波,车在地下车库出来的那一刻,阳光射在我的脸上,暖暖的。
我想起十年前在野外画日出的场景,披着军大衣,瑟瑟发抖的握着笔画这红通通的场景,抖并不是因为冷,而是激动,总是觉得自己正在书写画史,会名留青史,年轻气盛的身体根本抑制不住这份激动,抑制不住的抖。
太阳也不是十年前的太阳了,它也老了十岁,整个世界都老了十岁,花草树木,都在衰老,但太阳一出来,一切又都朝气蓬勃。
下午,我下班去酒吧,夏正在忙着,见到说“不是说,不用来了吗?”
“我要去南方,你去吗?明天。”
我在夏犹豫的那一刻,面部扭曲的呼吸了一下,痛苦都写在脸上,我知道,夏对外界有着不安,哪怕是我,她也半醒半疑,她对所有带给她不安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说不,我看穿了夏被放大的不安定,但也看穿了夏善良的底色,我需要个人照顾,而夏,又觉得欠下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