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乖+番外(6)
农历七月立秋,可却不见半分舒心的凉。日子按照它原有的节奏走,铁面无私,分毫道理不讲。
心也就一软,李月寒把最后一口抹着花生酱的吐司塞/进嘴里,跟拒绝的话一块儿咽下去,她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做母女比做冤家还冤。
从市中心到农村也就半天功夫,她和苏护一起,舅舅许振邦给他们买了两张大巴车的卧铺票。
等到约定地点,她才知道苏星厌也要跟着一块。
苏护没有详细解释,单单就笑着说了句,“带孩子回村里避暑,城市太热,天天闷在房间里面也不好。”
许招娣不信,梧市人素来重节迷/信,这农历七月刚开个头,剩下什么日子谁不清楚?她撑着太阳伞冷笑,直接戳破苏护面皮上的假话:“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进了城也脱不了根。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给你兜圈子。七月十五快要到了,按照规矩是得后人三叩九拜烧符烧纸。苏护,你既然决定要做,就两边都做全。毕竟苏家有好风水也吹不到你这个许家人……”她一顿,见苏护许振邦脸色变坏,收着话音放柔,嘴角露笑,“瞧我这话说的,你苏护是那糊涂人吗?”
苏护心中置气口不敢言,滴滴答答笑怪许招娣多想,“什么年代了姐,谁还做农村那一套。我就是带孩子回农村玩一趟。”
“这不是前不久才出来吗?”她没让苏护继续说下去,赶在前面截住话头,嚷了几句算啦算啦,“反正你心里有数。”
农历七月初的太阳正是毒辣,滴溜溜地绕着乌泱泱的脑袋顶转,天晴无风,连云都停滞不动。
大巴车里面冷气足得过分,被子床单全都一股长期未洗的嗖臭味。旁边床铺的中年男人大大咧咧躺着按手机,一个红色塑料袋挂在他的脚边,装有垃圾和饮料瓶,没扔准的瓜子壳全部散在走道上,索性他的脚气不重,顺着空调风吹过来的味道也还可以忍受。
李月寒半靠半坐在卧铺上,微信消息陆续响起,高中死党杨青和颜琅琅纷纷约她出去玩。
李月寒统一简单回复没空,半个月以后从农村回来再约。
微信三人损友群突然热闹起来。
杨青【卧槽!没看错吧?月寒姐要被送到农村改/造!!!哈哈哈,大声欢呼庆贺三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且看腹黑毒舌李月寒如何遭受社会毒打,感念生活不易。】
颜琅琅【楼上的你笑小声点,要被月寒姐看到有你好果子吃。】
杨青【(贱笑)楼上的别告诉我你不开心?】
颜琅琅【屏幕已经被我笑碎了(泪目)】
李月寒默默爬上来【楼上的两位,我已经全部看到了。】
杨青【……】
颜琅琅【……】
李月寒笑里藏刀【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们本性纯良了。】
颜琅琅:“……”
杨青:“……”
不敢应不敢应,应了后面还有大招等着她们。
李月寒【两个加起来高达二百五的智商也不适合去做坏事。】
颜琅琅【……呼!放下心来】
杨青赶忙拍马屁【正面开嘲,月寒姐果然一如既往地善良】
三人群里面絮絮叨叨又拉扯起来,颜琅琅说她最近的恋爱,抓不透猜不着男友心思,最后感叹倒追来的爱情不容易。
杨青直接戳穿她【亲亲,您的恋爱经历也就一次,这样老沉的口吻不适合您呢。】
群里再次腥风血雨热闹起来。
这样三人群装两人聊的把戏她们次次贪嚼不烂,成为彼此间一个默契的梗。朋友相处久了,贴己话已不多说,抱怨玩笑、漫无边际毫无营养的对话才是日常。
只是偶尔不知怎么开口的关怀,比双方初识的招呼更难。
女孩的心思有着千千结肠,李月寒的手指在屏幕面前点点打打,写下几个简单的字。
【不得不承认,互损有益身心健康。】
大巴车开往高速路口,柏油路衬在青山下面,绿树黑土,天是被水洗过的蓝。
出发之前苏护被徐招娣揭皮揭脸奚落一顿,轮到李月寒面前自然没有好脸色看。世上之人最会欺软怕硬,不凶不恶行善积德,也活该被人欺负。
一路顺畅,全员无话。
长途汽车时间太久,耳机里面反复循环的又是听到要烂的歌,无触无感。李月寒看车窗外面单调闪过的景色发呆,时间一久,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
只剩下耳机里面藏着的人间絮语,念念叨叨,反复吟唱梦的荒唐和爱的苍凉。
“红色夕阳下落,
黯淡的云朵,
憧憬像飘浮的泡沫,
光映出灿烂的颜色,
可却没有照到我。”
隐约有男人的叫声传来,李月寒睁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躺在大巴车的卧铺上,一只耳机挂在耳朵里面,另外一只已经蹭到身上。
声音又喊:“诶,地方到啦!快点起来!”
天色朦胧,以深蓝色为调,极目处的边缘镶有几颗碎星点缀。炊烟袅袅,从黑瓦红房的烟囱里面飘出来。暮色像极了书上诵读的短诗,美好得让人迷惘恍惚。
车内灯亮。
苏护从李月寒的上铺下来,周围絮絮叨叨全是人声,方言普通话,杂七夹八。
李月寒东西不多,也就一个书包,她拎起自己的运动鞋背上包,排队跟在苏护的后面出去。
梧市的乡村被弃置在城市边缘的角落之中,黑色田埂旁边坐落几株青绿色的芭蕉和香蕉树,稀稀落落分布,小村越显清冷凉薄。
村子路口的水泥道上聚集许多敞篷车夫,他们似乎从不担心生意,懒洋洋地窝在位子里面等人问价。
到白桐村五块,到北淮路六块,价钱太高涨得离谱?——拜托最近修路,只能绕远地方走。
苏护跟其中一辆车的车主降价,五块钱的路费磨到一个人只算三块钱,但司机也是硬角色,一口价不带讲,直接问:“要不要走,不要走就下一个人,别耽误我做生意。诶诶那位小哥,你要去哪?北淮路吗?一个人六块钱。什么?嫌贵,拜托现在那里修路,我们生意也不好做。几个人,没事没事,都上来吧上来吧。”
敞篷车扬起乌黑浓厚的尾气扬尘离去,留下牵着小孩手的苏护站在原地咬牙顿足。
暮色越沉,马路边上亮起了灯,虚虚影影纳在地上一片。马路边偶有私家车快速经过,粉尘飞扬浇得人满嘴都是汽油味。
李月寒打开手机找滴滴,但地方偏僻,一辆肯过来的车都没有。最糟糕的还不止如此,手机信号信号四格变两格,她走走停停,身心溢出不耐烦的疲惫。
苏护还坚持为那几块钱据理力争,一辆车不行便辗转到另外一辆。别谈什么起步价五块还是六块,就这两个女的一个小孩,三块钱大家方便怎么啦?
李月寒背着包直接过去打断问司机:“到白桐村一个人五块钱对吧?好,有微信吗?我扫码给你。”
生活就是一地琐碎的满地鸡毛。
付钱上车,苏护还是不满意,拉着苏星厌坐在自己身边,念念叨叨,舍不得花钱又要摆长辈架子。
“月寒,你就是没吃过苦,花钱才那么大手大脚。一个人少两块钱,三个人就能省一顿饭钱。舅妈也不小气,只不过有了家庭,花钱就不能只考虑自己……”
她听得头疼,农村土路颠簸,两瓣屁/股要摔四瓣,苏护又跟唐僧念经一样,叨叨叨一张嘴巴就没上嘴唇嗑到下嘴唇,破皮流血安静一阵子。
简直比许招娣还糟糕。
夜风呼啸涌进来,苏护的声音像颜色消退的画卷,晕晕笼笼模糊成一团,笔调勾勒全看不清楚。
李月寒悄悄松了口气,只盼望这夜风不停。
“月寒,月寒!”
“嗯?”她后知后觉回过神,面色隐在黑暗中稍显不耐,李月寒摸不透苏护又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语气多少带冷,“又怎么了?”
苏护矮一头,也不摆长辈架子,“你晚上要吃什么?我回去做。”
“哐叽——”一声一个坑,连人带车一起狠狠往地上砸,板凳底下是震动后余颤,李月寒心里骂了句脏话,攥住底下板凳扶手,“村子里面没餐馆吗?”
苏护难以置信,“乡下地方餐馆开了给谁吃啊?”
李月寒:“那早点店铺呢?小卖部呢?总该有吧?实在不行买四桶泡面回去将就一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