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乖+番外(33)
“终于舍得回来了?”
李月寒并不惊讶许招娣坐在这里,她不应话,径直走到对方面前,屈腿半蹲,不顾对方挣扎一只手直接抓住她的脚踝,用力攥紧,再狠狠甩掉。
“原来没崴。”李月寒抬头冷笑,“现在借口越来越不走心了。”
许招娣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但你还是回来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股与现在剑拔弩张氛围不相符的喜悦,眼角眉梢点着亮,但偏偏又要压制住唇角上扬的弧度。
她说:“看,你还是在意我的。”
李月寒起身拿过钥匙要走。
许招娣着急,站起来一把将她拉住,两人左右拉扯了下,许招娣一个踉跄,半边身子靠在李月寒的身上,她的语气已经软了下来,甚至带着哀求,“月寒,回来住。”
“不可能。”李月寒一口否决,“当初是你先放弃我的。”
许招娣垂头:“我后悔了。”
李月寒觉得讽刺,她提起一边嘴角笑,眼睛却是淬着冷意。
她拂开许招娣的手,转身坐进沙发,没先开口,舌头抵着后牙槽,而后深深叹了口气,“妈,我们聊聊好吗?”
许招娣在她对面坐下。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畸形的。”李月寒语速不快,深思熟虑组织语言,“包括现在,我都不能很好地去理解所谓的爱与被爱。”
“我原本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特别是高一那会儿,你跟外婆有了走动,你说我……我只是你的女儿。”李月寒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她没看许招娣,继续往下,“那段时间我很痛苦。”
许招娣有些急切地打断她,“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李月寒挺直身子,但很快又颓然垂下肩膀,她看着许招娣,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因为你是故意的。”
“我越是因为你痛苦,你越是快乐。”李月寒的声音里含着颤抖,“因为这是证明你被爱的最好表现。”
许招娣没应,惨白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过滤掉的层层铅华,只剩兵败如山倒的落寞之势。
“我的畸形是你带来的。”李月寒很快收拾好情绪,她又恢复到原来淡然,甚至冷淡的态度。错开眼不再去看许招娣,李月寒摁揉眉心,“妈,你才是最病态的那个。”
李月寒从小对父亲的认知很淡。
她极少同李潇在家交流,因为许招娣不喜。
她的母亲从不吝于在李月寒面前表现自己痛苦的情绪,一开始只是哭,唬得李月寒陪她一起哭,再然后就是不说话,不管孩子什么反应都不给一个回应。
她们是母女,不管是缘是劫,血脉里斩不断的联系,就注定她们是彼此的唯一。
客厅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许招娣起身拉开窗帘,梧市一带最繁荣的夜景就在她的脚下,她依靠在墙上,背对着李月寒,自顾自开口絮絮叨叨,“都说高处不胜寒,我一个分公司的副总,高不成低不就,往上要看董事总裁的意思,往下又要在下属面前做恶人。最近工作很忙,也就这几天有空回趟家……”
李月寒:“你什么意思?”
许招娣仰头停顿了下,她双手环胸,身子绷成一条线,沉下声来幽幽说道:“月寒,你迟早会回到我身边的。”
“我养出来的神经病,除了我,还有谁要呢?”
第29章
爱这种东西对许招娣而言,就像橱窗里的奢侈品,没见过,自然就不惦念。
许娘对她极其一般,怀不容易生也不容易,一趟趟惊心动魄的鬼门关下来,结果是个女儿。
许招娣出生那天,许父跑到一处山头气得三天没回,一回来噼里啪啦摔桌子砸凳子,燥得家里没片刻安宁。隐隐得,连带许娘看她都带有仇人的恨意。
“如果不是你,家里会成这样!”
“我怀你那会儿肚子大得跟球一样,还要天天东躲西藏,为了生你差点半条命都送上。你就是我前世的冤家,这辈子特地投到我肚子里让我生活不痛快。”
许娘骂人的时候,从来只挑最脏的句子骂,说她是小娼//妇,臭瘪//三,迟早要出去烂掉。生活的不幸需要一个可视化能够去怨恨的投影,许娘不幸的投影就是许招娣。
许招娣以为父母亲情就是这样。
直至五岁那年幺弟出生,家里办酒热闹红火了三天三夜,许父和许娘把徐振邦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
她才知道,原来爱是这样,也才知道她的父母并不爱她。
爱是橱窗里的奢侈品,她既然见到,就自然惦念。
许招娣渴望在生病时,许娘能坐在床边嘘寒问暖,为孩子烧得发疼,而自己无能为力偷偷抹泪;许招娣也渴望半夜离家未归,父母急得漫山遍野去找去寻……
后来长大,她逐渐认清自己的渴望是没法实现的幻想,渐渐地也对父母失了心。
她开始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孩子,最好还是个女孩,她们是彼此血脉里的唯一,她可以拥有来自女儿最完全最纯粹的爱。
考上大学,跟家中决裂,外面的世界热闹又嘈杂,许招娣居于其中,如浮萍随波,她牢牢在经过的每一处留下痕迹,只为了能给生存扎根。
再然后认识李潇,两人自然地相恋结婚。许招娣对婚姻从不抱有期待。她小时候经历的农村荒唐事太多,隔壁村隔壁组甚至隔壁屋,男人出轨女人跳河,老掉牙的家常故事见多就不算奇怪。
刚开始还掉几滴眼泪叹可怜,到最后一颗心肠也是磨硬,毕竟婚姻总归那样,越求个安稳越没安稳。
女儿的出生填补了她生命的空白,但糟糕的是,她需要跟李潇分享孩子。
许招娣前后想了很多,甚至把要不要和丈夫离婚归入自己的考虑范围,但左右考量到月寒以后的生活,她还是决定将这个计划先行搁置。
李潇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他忠诚且忙于工作,不擅长跟孩子交流,甚至对着女儿挤出一个笑脸都生硬干巴。
许招娣终于不用担心谁会抢走她的孩子。
等李月寒稍微大了点,许招娣会有意识地将女儿和丈夫隔开。
然而孩子越大,那种难以掌控之感就越是强烈,许招娣渐渐能感受到李月寒对她的厌恶,但又不得不妥协去爱的无力。
许招娣知道,孩子已习惯了被掌控,也习惯了去占有。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爱。
她们本该这样相互拉扯,带着怨和独占欲一直纠缠下去。
但许父的突然去世,让许招娣的生活开出了一条岔子,她开始追思回忆,恍然想起许多被自己错漏的过往。
她在李月寒身上不断索求的情感,最初始的源头和最开始底色,名字都叫父母。
许招娣原本破碎了一块,但过往模糊的记忆将破碎填补,也许是顿悟,又或者是另外一种感慨,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抓着过去的苦难不放,斯人既已去,就该更加珍惜眼前人。
当她在决定跟许家和解,恢复走动的同时,也在不断减少对女儿的关注。
许招娣能感受到李月寒的痛苦。
母女连心,许招娣本该感到多少难受,但心底却又隐隐腾出一股喜悦——李月寒正因为自己而痛苦。
她是被人爱着的。
这种喜悦是不对的。
—
李月寒从家出来以后,没直接回到公寓,而是换了个方向漫步踱到江边广场。
风很大很凉,带着江水的湿意吹佛到脸上。
李月寒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晚上九点三十五分,难怪周围冷清四处无人。
她忽然动了酒瘾,抬腿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几罐青岛啤酒,店员给她扯下一个材质粗廉的塑料袋,拎在手里的时候,李月寒总担心要破。
她随便找了个临江的长椅坐下,刚巧旁边有个垃圾桶,零食袋塑料瓶和卫生纸,绿色可回收垃圾桶里装满了就往不可回收的垃圾桶里塞。
江边广场这些年也做不了少市容市貌的改造,路灯特地换成长条柱子形,托底镂空,刻菱形样式,锈蓝色的铁柱明显隔三差五需要上一次漆,灯管外面的铁柱子罩了层白色透明塑料壳,灯光柔柔,过滤掉了一层尖锐。
李月寒拉起铁罐扣环,深深仰头灌了口酒。
一个人喝闷酒,不但容易醉,还很无聊。她摸出手机在三人群里面发了个红包,颜琅琅手快,红包刚发出的下一秒她就点击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