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午五点,你在暗涌等我OK吗?”
“好。”
来老师拍了拍她肩膀,“这几个文件袋你回去再看,走吧。”
出来后,阿叹已经洗好碗出来,来老师拉着他们两个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直到嵌在墙面的钟敲了一声,她望过去,是九点半了。
不得不告辞了,来老师和阿叹异口同声:“等一下。”
然后又双双上楼,过了一会儿,阿叹带下来一本书,来老师带下来师公,师公带下来一个纸袋。
书是之前借给阿叹的,她惊讶于他的速度,“你看完了?”
阿叹说:“我只看了我买的那本的原文,我打算去那边买全集再慢慢看。”
“那不急,”她没有接,“我爷爷说这本现在已经很难买了,你慢慢看,其实不还也可以。”
阿叹说“哦”,又收了回去,然后又补了一个“谢谢”。
黎诉就觉得这个男生,太慢热了。当然她也是。
师公的纸袋子里是一个盒子,“听说家里有老人,这有个小玩意带给老人家用用看。”
她乖乖接过来,“谢谢。”
来老师给了一个拥抱,顺便还塞给她一个护花使者,“今天喝了不少,让阿叹送你,不许拒绝。”
出了门,阿叹掏出手机问她地址,看着是要叫车。
可她不喜欢坐车,“你介不介意坐地铁?”
阿叹当然会说不介意,于是走着去地铁站。
早些时候下了雨,晚上的风很舒服,她感受着,没有说话。
阿叹看起来也一副享受的样子,也不说话。
突然,“之前你来参加毕业晚会,也是坐地铁回家吗?”
啊,她好奇他的主动,“为什么想起来这个?”
“突然就想起来了。”他说。
她说:“是,我喜欢地铁。”可那天她却没有赶上末班,最后跟阿涌一起走路回的家。
其实现在还早,风也很好,她出来后也想走回去的,但总不好叫他受累。
接下来一直到地铁站,他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那句“突然想起来”是真的突然,她感觉到了。
刷卡进站,他却没带交通卡,她在闸机这头对那头的他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他说:“我去买票,哪一站?”
她看他态度坚决,说了站名。
有的时候,不拒绝才是成全。她在他家喝了酒,于是她的人身安全就变成了他们的责任,她成全他们的责任心,反正除了吹风,她又不会损失什么,而且跟他相处很容易,不会不自在。
她看着他去买票,他的背影和他走路的姿态看起来很正直,人好像也是,真羡慕他。
晚上九点多的地铁很温柔,他们上去的时候有一个座位,他问她要不要坐。
两站而已,不用。
于是对着车厢门分别站在扶杆两端。
好像这是他们第一次并肩站得这么近,她看了看他的头和悬着扶手的横杆,“你多高?”她忍不住问。
“184.”
也不知道他的眼界该有多广,真羡慕他。
很快就出了地铁站,她家不远,也很快就到了。
她设身处地地觉得他出来一趟就这样回去有点亏,于是问他:“我爷爷刚出院,你要不要去看一下他,顺便再跟他借几本书?”
其实是想塞给他几本书,但觉得他可能会不好意思拿,所以用了看望出院老人的由头,算是道德绑架了。
果然,他没有拒绝,也不能。
黎诉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了。
进了门,给老爷子介绍,这就是那个在读马克斯韦伯的同学,因为她晚上喝了酒所以送她回家。
接下来的发展也是她所想的,老爷子以谢他送她回家为名,叫他推自己进书房,选了一箩筐的书叫她拿着,然后回头问少年:“你看看还有没有想看的?”
少年有些懵,她笑道:“这间屋子里的书都是要处理的,你帮帮忙。”
“对,你不带走就会被运到图书馆给那些人用来垫哈喇子了。”
老爷子说着就驾驶这自己的自动轮椅出去了。
黎诉把手里的筐放地上,“真的,你不要客气,我爷爷特别希望这些书能落到真正想读的人手里。其实他本来不愿意给图书馆的,他觉得书最好还是能得到最广的流通,所以让人给他弄了一个网上图书馆,被告知不可行后又弄了一个网店,但现在信息大爆炸实在很难出彩,所以最后还是决定给图书馆。”
“阿涌姐店里的那些二手书是?”
“很多都是从我爷爷这里收购的。”
“收购?”
“亲兄弟明算账。”
他忽然笑了一下,黎诉莫名,但也没问,让他快去挑书。
最后他挑出来的大多都是不能在市面上流通的,她不得不佩服,“你眼光真毒。”
他又笑。
等爷爷再进来的时候,他问能不能把挑出来的这些书都买下来据为己有。
她就觉得,这个人跟她好像啊,不太能承别人的情。
她爷爷历尽千帆自然洞悉,干脆直接地回了一个“好”。
最后以五折成交,皆大欢喜。
黎诉给他弄了一个小行李箱,送他出门的时候不知怎的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看样子我把你拐进了贼窝。”
他很给面子地笑了,是那种黎诉没有在他脸上见过的笑。
于是她也笑了。
第5章
他拿回来的那些书让他爸妈赞不绝口,一下子就被瓜分了。
“我的老天这书的年纪可比你还大啊甘叹!”
“这本我当时考研究生的时候我各种门路都试了就是买不到最后用的还是别人七零八落拼凑出来的盗版。”
“还有这本,这几本,都被禁掉了吧……”
“我的妈早知道当年应该去黎诉家家访的……”
既然说到这个,甘叹好奇的是,“黎爷爷是做什么的?”
“啊,我没有说过吗?”来女士从一堆宝藏中抬起头,“老先生是很有名的翻译家,喏,这本就是他翻的。”
他拿过来女士手上的书,一看,译者:黎业。
乖乖哦,他一时有点手抖。
“老先生的外国小说翻得极好,黎诉的文学素养应该就是来自老先生,这孩子天分很高,只是她自己却不在意,有的时候哦,都要被她气死了。”
甘叹就想到了之前看过的她的一篇作文,说实话,他没看出来天分在哪儿,有趣倒是真的。
不过她的画,在他这个外行看来,看出了一点文学的感觉。
可文学是什么感觉,他却又说不上来,很奇怪。
“你看她的画,明明是一个诗人的气质,这种气质不要太难得……”
诗人……
经来女士的提醒,他想起来了,是“浪漫主义”,那就是他在她的画里感受到的文学。
好像也不准确,因为浪漫主义不是特指文学。也许那就是她的艺术风格呢,也许只是因为他不懂艺术,所以才觉得那是文学。
不过说起来,文学不也是艺术吗?
艺术的范畴和定义实在是太多了,他想起那本有名的通识读本,作者在正文第一句就说,“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
艺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读了那本书,也还是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只是后来被别的什么吸引了,没再继续深入,其实应该要继续的。
于是,关于大学生活的想象就这样开始了,并且带他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想的还是到时候有机会要去旁听别的学院的课。
可吃早餐的时候,又想到好像每次开学或放假前都是一堆美好的计划,到最后却总有缺憾,每次都是。
但这次,一定一定要克服自己的惰性。
可好像每次也都是这样咬牙切齿地暗暗发誓的……
但这次,真的一定一定要做出改变。
而且,他感觉到,这一次不一样了,他真的好想要变成一个美好的人。
他觉得,是因为她。
但他仍不敢说这是爱,或者男女之情的喜欢。
他只是莫名地、也有可能是人类本能地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跟他相似,想要靠近,想要得到她的喜欢。他喜欢他感觉到的她,所以得到她的喜欢是一件具有生命意义的事,可能类似一种认可,好像只要她认可他,他就能像喜欢她一样喜欢并且认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