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醉心里暗想,有什么区别,都是无形地谋杀别人的人生。
这场谈话以陶醉的先行离开结束。
她拦上一辆车,直奔机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了车,一阵晚风从裙下摆直窜进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急冲冲地往约定好的咖啡店里跑,她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再不快点她恐怕谭星河就要登机,那就拿不到手机了。她中午之所以答应和谭星河见面,就是因为想要尽早拿到手机,刚才和苏正清见了一面,让她想要拿到手机的心情更加迫切。
已是秋分时节,正是一年中昼夜温差最大的时候,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换上了长袖长裤,长发优雅盘起、妆容清透精致、白衣尽显纯净、红裙摇曳生姿的陶醉,奔跑在来往的人群中,单薄的格格不入,又美丽的格外昭彰。
宋沐风参加完考核正和同事从机场大厅穿过,一行人面目含春,正在商量着等会儿去哪里庆祝事业上的一大跨步,宋沐风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建议,委婉地拒绝了。
“女朋友在家等我呢,这次就不去了,还请各位大哥高抬贵手,下次我做东补回来。”宋沐风是一行人中年纪最小的,平时都尊敬地叫大家一句大哥。
这些大哥们看着宋沐风,此消彼长地调侃——
“宋机长真是重色轻友啊!”
“你们是没见过宋机长的女朋友,那是真漂亮,重色轻友才是人之常情好不好,别人看我们那是制服诱惑,我们看我们,那就是千篇一律了。”
“不过宋机长,没事还是可以跟女朋友玩一下制服诱惑的啊......”
宋沐风听了直扶额,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开始琢磨起制服诱惑的事情。
最后还是乔凌云出面结束了这叽叽喳喳的局面,“走了走了,我们要是耽误宋教授的儿子娶媳妇,宋教授到时候不知道该怎么批评我们呢?肯定说是师门不幸。”
宋沐风的父亲宋之然是航空航天大学的教授,桃李满天下,为民航事业培养了无数人才,在场的不说所有,至少一大半都上过宋教授的课。
一行人匆匆离去,乔凌云回头给宋沐风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好像是在对那天的事说抱歉,又好像是在说今天的事不用谢。
宋沐风看他那个贱贱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他就是这样不经意地侧身,陶醉的身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的眼睛里。
她身姿曼妙,袅袅婷婷,行走在纯白布景的机场大厅,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一动。纵然才两天没见,他就已经想念得不得了。这个时间点打扮得这么漂亮来机场,应该是来找他的吧?再或者,是来接她的父母,宋沐风还记得,上次他和陶醉一起来机场接她的父母,她也是穿了一个红裙子。
那时候还是初夏,现在却已经深秋了。
穿这么少不知道冷不冷?宋沐风一边想着一边带着笑意缓缓跟上她的脚步。
反正不管是哪个原因,都足够令人欣喜。
陶醉找到咖啡店的标识,大步走了过去。宋沐风跟上,进去一看,陶醉精心赴约的人——竟然是谭星河。
那一刻,心中那根雀跃的弦,轰然倒塌。
天气好像懂人心,特别应景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宋沐风站着也不是,于是找了个位置,坐在他们座位附近。
谭星河把手机递给陶醉,陶醉接过手机道了声谢就打算离开。
起身的那一刻,谭星河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一脸诚恳地说道:“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跟你道个歉,给我个机会让我跟你说清楚,我或许就能放下了。”
被谭星河拉住的陶醉和坐在旁边目睹这一切的宋沐风,默契地皱起了眉。
陶醉从他的手里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然后重新在座位上坐好。
谭星河看着她,以一种与往事诀别的怅然勇气,缓缓开口:“我承认,当初进电视台,是因为你。”
第84章 如果我那天没说让回来
谭星河话音未落,宋沐风的手机就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他起身走到了咖啡店外。
陶醉依然不解地看着谭星河。
这怎么可能?当初谭星河从国外回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聊过工作的问题,那个时候谭星河就已经在电视台就职了,陶醉当时还问过他你这么胡闹你家长辈同意吗?
谭星河看出她的疑惑,淡淡开口:“你忘了当时我问你在哪实习,是你先说的电视台?然后我就跟着你说的电视台,其实那个时候我连电视台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说完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可能是在感叹那时候的喜欢也称得上是义无反顾吧。
“那你还真是有自信,”非新闻专业进总台工作难度有多大她不是不知道,想当时虽然有导师引荐,她也是经过层层筛选、层层考试才得到的这个机会,而这一切都需要周期。谭星河当时爽快地说出这句话,也不怕她拆穿?后来想想,陶醉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凭谭家的势力和人脉,找个工作这种事不过一通电话就能解决。
谭星河自然也明白她说这句话什么意思,“你知道你哪一点最宝贵吗?”
画风转变太快,陶醉猝不及防。
但谭星河似乎也没有期待她的回答,“是坦荡,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坦荡。听说你父母都是很优秀的外交官,身居要职,拖个关系给你找个工作不是什么难事吧,你倒一步捷径都不走,非要自己考进来。”
说完眉间浮现一抹明显的失落。是啊,她坦坦荡荡,从不轻易妥协,对自己有明确的认知,独立又清醒。当年的他,怎么会因为陌生人的一句嘶吼就离开她了呢?如果当年的他没有逃跑,那么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他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所以才会有当初在斯湾山庄的那个插曲。
“当初知道你从社会部调走,我一瞬间慌了,然后就有了在山庄的那个插曲。说实话,知道你有男朋友之后我很不服气,他和你才认识多久,凭什么就能这么快走进你的内心?所以我想最后再勇敢一次,没想到......如果可以,请你帮我和宋先生说声抱歉,”谭星河似乎想彻底与往事告别,攥紧了拳头,“那天迎风飞起的应该是向日葵,而不是满天星。”
陶醉一脸惊诧,她是在这个瞬间才明白,原来那天宋沐风给她指的那片向阳而生的向日葵,还有这层深意。
谭星河低头看了眼时间,该离开了。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陶醉说道:“虽然当时是别有用心才进了电视台,但是我却真的对这个职业产生了兴趣,我从小顺风顺水,不知道原来社会还有这么多元的一面,所以谢谢你,给了我一把打开新大门的钥匙,我们于世界更精彩的地方再见吧。”
谭星河说完拿起行李默默走了出去,目光清浅,一步一个脚印,像是在完成告别仪式的最终章。他一边走一边问自己,这场关于爱情的博弈,他是在什么时候承认自己输了呢?是那次京郊突发泥石流,陶醉采访完竟然哽咽着主动跑进了宋沐风的怀抱?是那次在山庄,宋沐风拉着她坚定决然地离开?还是这次在香港,她痛得浑身发颤,陪在她身边的自己却无能为力,宋沐风一段十一秒的录音就能支撑她捱过最难熬的时刻?
想着想着又摇摇头,或许都不是。这所有的结局,其实在他当年选择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写好。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所有的假设都不可怕,所有的如果也不可怕。真正产生力量的,都是我们亲力亲为的选择。
陶醉听到了他的最后一段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真诚地说,“祝前程似锦。”
目送他离开,陶醉重新坐回到座位,打开失而复得的手机,把那天偷拍的合照发给了苏晚,并附了一句话:人潮这么拥挤,别轻易辜负这份相遇。
对话框的最上端就是Wind(宋沐风),陶醉看到出事那天他给她发了无数条消息,有文字有语音。
陶醉点开最下面的那一条,手机里传来一段哽咽着的声音——你到底在哪儿啊?你接电话好不好啊?
她听闻一脸惊异,她没想到,自己曾让他如此绝望。
微微颤抖着手依次点开上面的语音——
“伤得重不重?”
“来香港为什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