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是可耻的+番外(40)
一个人快死的时候,才发现,这世界是多么地肮脏和美好,美好是属于别人的,肮脏的都是自己。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一步步地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走过来。
有过非常开心的日子,是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然而现在朋友都不在身边了。如今想来,所谓朋友,就是在一起的时候才叫朋友的,不在一起,什么都不是了。
也有过非常难过的日子,是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家里穷,似乎一开始就穷,这几十年过去了,一直未曾改变过。父亲和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性格很倔,思想里有种小农民意识,一心想摆脱贫困和被人贱看,他把赌注押在了我身上。
他错了,我没有这个实力。他经常打骂我,小时候,我是最恨他的,他常常指桑骂槐地用言语刺伤我,虽然他的初衷是为我好,但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他,直到死。
母亲是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她信耶酥,她让我也信,我表面上答应她我信,但是我从骨子里是反感那些神神道道的。她从我出生那天就对我很好,我知道她是爱我的,只是我也没办法,现在我选择结束生命,是有些原因在她的。
谁让她生出我这么个既丑又笨的儿子来?
她现在还常常想我,让我没事的时候,打电话回去。现在我要走了,我希望我走之后,她不要太过伤心,偌大的世界,死一个人是很平常的,就像火车辗死一只猫。
我有一个妹妹,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早早地结束掉了她应有的幸福,我对不起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有过很崇高的梦想,我很努力地去实现它,可是最终失败了。我现在活在这人间,是没有半点意义的。
处处受人讥讽,受人欺负,没有一点人格尊严。
我所追求的自由和真爱,一样都没得。我也曾爱上过一个姑娘,可是我不能给她幸福的生活。甚至连一个承诺都不能给。我只是一个打工仔。
我累了。想歇歇了,说不定,这世上还有另一个空间存在,那里没有战争,没有丑恶,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喜欢那样的生活。
什么都结束了。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活到现在,方知人生是磨难。
只是,我是解脱了,其它的人呢?
***
阅毕,我大惑不解,春哥口口声声说自己“愚笨和丑陋”,可是据我所知,他虽然相貌平平,但并不丑,也不笨啊。他又说自己“处处受人讥讽,受人欺负,没有一点人格尊严”,这怎么可能嘛,他平时活得挺乐观和如鱼得水的啊。
我真是没有想到,春哥活着的时候,比我还要自卑。
也许表面上越简单的人,本质上就越复杂吧。当然,从春哥的遗书里不难看出,春哥其实并不想死的,他很留恋人间。或许他真正自杀的原因是理想的破灭吧,谁知道呢。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最是难以猜度。
第36章 师傅老毕
早在一个月前头,我和陈宫就搬出了当时乞丐公司为我们提供的住房,因为公司的土崩瓦解,我们不得不另谋高就。现在我们住的地方离一家制奶厂不远,实不相瞒,我俩都在这厂里混饭吃。福士康里的那个职位我也不准备再上岗了,春哥的离开给了我很大的精神打击,主管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是不想再回去了。
“制奶厂”肯定不叫这个名字,实在过于难听,是我这么叫的,它的实名是“XXX乳业有限公司”。对于像我一样的普通打工仔而言,似乎脑子里从来没有“公司”的概念,我们习惯称公司为厂。当然,那个什么乞讨公司是个例外。
我和陈宫同去制奶厂求职,结果毫无悬念地马到成功,因为那厂现在太缺人。在我们当天应聘的队伍里,我还见到一位看上去已年过花甲的“年轻人”(招工通告上有写:只招18到35岁年轻人)也混入其中,最后竟也谋到一个职位,是饲料管理员。
人事部的领导们先检查了我们的身份证、健康证,然后是笔试和面试。笔试好似学校的学期测验,发给你一张试卷,让你做题。满分是100分,你必须答对60分及格才行。
这帮人出的试题千奇百怪,其中包含数学、物理、化学、语文、英文、时事政治、少儿百科、经济学、统计学、伦理学、电影导演、抗震救灾,还有更令人喷血的题目:请问,如果你是男生,你理想的生殖器官的长度是多少公分?我记得这张试卷的最后一题是个实践题,内容是原地转圈,左转三十圈,右转三十圈,转完之后扒在地上做单手俯卧撑二十个。附加条件是:不能完全坚持下来的,当扬轰出。
众所周知,这是一道难度系数不低于四颗星的题,因此,我们100多名的队伍,这道题以后,还剩下区区10人。其中就包括我和陈宫,以及那个装嫩的花甲。这使我无法不对花甲刮目相看,六十多的人了,宝刀未老,强壮如牛。面试的部分草草了事,只是让我们开口说话,以证明我们不是哑巴。
然后领导上给我们分配职务,很不幸地,我成了一名挤奶工。陈宫则当了一名保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陈宫虽瘦,但个头很高,他要比我高出半个头。他们招保安就招个头高的。厂是个小厂,就一幢车间楼,一幢办公楼,两楼之间,全是草地,草地之上,全是奶牛。当然有会个挤奶棚,主管把我领进棚里,交给了一个老师傅。
领导说:“这是新员工小吴,要好好教他,争取三天之内挤出奶来。”
老师傅点头哈腰:“晓得,晓得。”
领导走后,我打量老师傅,此人五十来岁年纪,头发很短,白白胖胖,长了个酒糟鼻,一对招风耳。我问:“师傅怎么称呼?”
老师傅说:“我姓毕,大家都叫我老毕。”
我说:“毕姥爷,不是,毕老师你好,以后我就是你徒弟了,多多栽培。”
老毕笑道:“那是自然。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老毕指了指眼前的场地:“我们厂的常用奶牛有120头,但我们只需要给20头牛挤奶就可以了。过来,我教你怎么挤。”
老毕牵了一头奶牛拴在棚里,然后用消毒液洗了手,再戴上手套和口罩,以及下厨房才用的围裙,一切准备停当,俯下头去张嘴猛吸一阵,道:“今天的奶比较鲜!小吕,去拿两个玻璃杯过来!”
我听到指令,去找玻璃杯,终于找到,递他手里。老毕伸出一只手拍拍这只牛的屁股:“乖乖,别怕,就挤两杯,两杯就好了。”然后一只手托着杯子,杯口对准牛的下腹,另一只手抓紧牛乳,用力挤。
当然,下手之前要把牛全身清洗一遍,不然挤出的奶不卫生。老毕挤了半天,只挤出了半杯,他觉得不应该在徒弟前面丢脸,就找了个理由,说今天牛的身体有些不适,改日再挤吧。
下了班,陈宫先我一步回到家里,买好了吃的等我。我们住在一块,很少开火做饭,大都是在外面填饱肚子,以前买的锅碗瓢盆基本都是锈迹斑斑,因为我俩一个赛一个的懒。吃完饭以后,我们的精神生活十分匮乏,无非是打打扑克,下下象棋,唱唱戏曲,吹吹牛皮。
你可能不知,陈宫是个戏迷,他对我们本土的黄梅戏的喜爱非同一般。他谈起黄梅戏来头头是道。他说现在的黄梅戏之所以很不景气,是因为缺少像严凤英那样的大师级人物,如果严凤英不死的话,那么中国的国粹就不是京剧而是黄梅戏了。
他说现在他喜欢的黄梅演员有吴琼、赵媛媛和马兰,她们唱得真叫甜。
其实陈宫不知道,马兰是文坛老匠余秋雨的老婆。这当然无关紧要。陈宫在侃侃而谈之后,就忍不住迈着台步捏着嗓子唱了起来。说实在的,他唱得很难听,男不男女不女的,我很想扁他一顿。但念及哥们之情,只好放他一马。
我的小说创作也搁浅了很久。主要是那台会生字的电脑被我卖掉了。至于买掉的原因,我只能说,生活所迫,实属无奈。那天我在一个商品交易的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转手一台新买电脑,有意者请联系XXX――我前脚刚把帖子发出去,后脚电话就响了。
是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他问是不是我要卖电脑,我说是的,你想买吗?他说:“我要先看看货。”于是我问:“你在中国的哪方?”他说:“我就住你家楼下。”我电话还没挂掉,男子就咣咣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