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乘澜归(47)
久澜赞同道:“好。”又偏过头对顾久澈嘱咐道:“久澈,你比较怕虫子,给大家分发药物的事情就交由你来做吧。”
顾久澈“嗯”了一声,便转身而去。
久澜盯着那处石壁又注视了一会儿,继而跟上秦莺的脚步,低声问道:“秦宗主,所有的尸虫都是从这面石壁爬出来的吗?”
秦莺道:“是。”同时眉间的忧虑也更深重了些。
久澜则抿了抿嘴,凝重道:“可是我们这样的一个洞穴里,怎么可能有尸虫呢?除非……这面石壁背后,另藏着什么东西。”
会藏着什么呢?她的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测,但却不敢想象下去。毕竟尸虫食腐尸而生,有尸虫在此地繁衍,那便意味着近处会有它的食物,也许存在过,人。
岳梓乘默默地在一旁观察了一阵,这会儿也上前道:“这些尸虫看上去似乎都不怎么怕药物,倒像是有些怕——火!”
“怕火?”久澜转着眼珠,忽而看向霍泷,道:“我记得你那儿是有酒的,对不对?”
霍泷道:“夏姑娘好灵的鼻子。”随后听闻他们欲以酒做点火之用,以尝试杀灭尸虫,便也不假思索地给了她。
“梓乘,你觉得这些尸虫为何会在这里?”久澜取过酒,却顿了一顿,忽而向岳梓乘试探道。
岳梓乘摸了摸下巴,凝视着石壁上下,耐人寻味地说了句:“有尸虫便说明有腐尸,但是这个洞穴里显然是没有的……”
他们二人对望了一眼,而后一齐点了点头。久澜低声道:“现下已有雄黄和木炭,还需要硝石……”
岳梓乘敛起眉头沉思着,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所能看到的一切,却在瞧见正安抚着小辈的武翩翩时,忽然停顿了一下。
他含笑对武翩翩招呼道:“翩翩,借你的蔷薇硝一用,日后师兄再还你新的!”
武翩翩愣了一下,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嘟囔着去翻找衣袋。其他几个女弟子听见了,有这种物品的,也同样去取了出来。
用不了多久,武翩翩便翻出一个被羊皮包着的盒子。她把盒子递给岳梓乘,自己却在转而看向羊皮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
但她很快就回过了神,并小心地将羊皮收好,而其他人在关注着那一边的动向,倒都没有心思在意她的神色。
岳梓乘已把所得的蔷薇硝粉与雄黄、木炭都混在一起,又在周围倒上了些酒。久澜和秦莺也都引着众人向后退远,而后给走来的岳梓乘递上了一支火把。
岳梓乘深深地望了久澜一眼,将火把从她的手中接过,暖橘色的火光同时映照着两个人的脸庞。久澜对他稍一点头,随后两人并肩而立,眼看着火光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弧线,最后落在了石壁之下,并伴随着一阵巨响和震颤。
众人都凭住了呼吸,一直等到那一处的动静彻底平息,才敢渐渐地探出了脑袋和脚步。
第三十章 余烬
那一面的石壁果然要出乎意料地薄上许多,约莫只有两三寸的厚度,此时看去,已可显然见到一个大窟窿,通往另一处的空间。
胆子大的率先向石壁后探去,却只见散落在地的森森白骨,周围还横七竖八地摊着各种锤子、锄头和铲子。其他人跟在后面进去,见到壁后的情形,也不禁暗暗纳罕。
秦莺持着火把又驱走了一些尸虫,继而便向内走了几步,发觉出这是一条孔道,孔道四壁都是被砍凿过的痕迹。久澜跟着她再往深处走了几丈,只见尸虫渐多,又能看到两具骷髅,之后再往内走,便是一地的碎石砖,以及一个狭小的洞口。
她们二人在洞口犹豫了一下,其他各派的人便跟上来了。霍泷先行钻了过去,随后便是一声惊呼,跟在他后面的人一出洞口,亦皆如是。
等到久澜过去时,才发现这里面是一个宽阔的砖室,砖上都雕刻着筠竹的纹样,如同一幅巨大的壁画,精美而壮观异常。
有几个小辈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到,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岳梓乘最先警惕过来,连忙喝止道:“别碰,小心机关!”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只见对面几块砖石“咯噔”一声向后移去,继而便有数枚箭矢飞快地向这边发射而来。霍泷忙上前将何渭拎到一边,武翩翩也拦在仪澄身前将箭格挡开,各派的长辈都急忙护住了自家的弟子。
但这一切并没有结束。这一波下去后,又有更多的利箭飞来,而且一波接着一波,似延绵不绝。
众人正觉焦头烂额之际,武翩翩忽然拾起一枚箭矢,凝聚起力道,盯准了“竹梢”的最高处,奋力地向那一点掷去。
只见那枚箭在触及的刹那竟被那一面砖石吞了进去,而后所有的机关都停止了发射,对面的那幅筠竹图也恢复了最初的样子,依旧栩栩如生。
众人在惊诧中尚未回过神来,却见砖室的右面又忽然开出了一扇门来。武翩翩则向众人一摆手道:“都跟我来!”
随后他们一起进入了一个迷阵。阵中弯弯绕绕,曲折迂回,一旦行错了一个岔道,便有可能迷失其中,万劫不复。一路随处可见的白骨便是最好的佐证。
久澜被这些骷髅惹得心慌,紧跟着她的岳梓乘也流露出几分不平静,心跳的声音几乎清晰可闻,如此就更无论那些三五个缩成一团的小孩子们。但是走在前头的武翩翩却显得格外镇静,迈出的脚步坚定而不迟疑,看来竟有几分胸有成竹的意味在里面。
只是这个迷阵实在大而复杂,走在其中就如同置身于漩涡里,入眼尽是灰黑色的石壁,竟分辨不出多少变化,怎能不让人既惊恐又迷茫?如此走了两刻钟,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出声质问道:“武姑娘,你这是要带我们走去哪里?”
武翩翩头也不回地道:“还能去哪里,自然是从这里走出去了!”
那人又问道:“那还要走多久?”
武翩翩道:“我也说不准,但是快了。”
立时便有人一跺脚顿住了脚步,指着武翩翩叫嚷道:“什么叫说不准,你也没有把握是不是?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兜圈子,到底想干什么?”
武翩翩被问得莫名其妙,径自辩驳道:“我还能干什么?我自己的弟子也在这里,我还能害了他们不成?”
很快又有人停了下来,摇头道:“不行,我越走越觉得可疑,不能再跟着她这么走下去了,谁知道她把我们带到哪个死胡同里去了!”
随着身后的质疑之声越来越高,这下武翩翩也忍耐不住了。她沉下脸色,冷冷道:“死胡同?那你自己走试试,看能不能从这里出去!”
那人立刻便道:“我自己走便自己走,又有何不可?就算我走不出去,那也是我自己倒霉,总好过白白地跟着你走向死路!”
他身旁的那人也附和道:“正是!我们也早就觉得这条路有问题了。一直绕来绕去分明只会让人更加迷失,倒还不如就往一个方向走,兴许还有一线可能。”
稍远处的一人又问:“那兄台觉得该往哪个方向去最合适?”
那人回道:“我们是从西边进来的,那应该是往东走最好。”
另一人却反驳道:“那也未必,我们看这洞里的情形,分明是往北走找到出路的可能性最大。”
一时不同门派的几个人竟就方向的问题争论不休,然而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其中一人便道:“依我看,不如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能不能走出去,各凭本事吧!”
听着背后的喧嚷愈演愈烈,武翩翩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她的目光扫过一排排的人群,眼眸映着火焰愈发显得锐利。久澜却在她回身的刹那,瞥见了她手中攥紧的羊皮。
岳梓乘在看清她手中之物时却也暗自松了口气,并低声问道:“这也是……”
武翩翩点了点头,而后扬声道:“你们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人群中立即有人高声叫道:“凭什么!”
“凭什么?”武翩翩凝视着眼前许多张惊惧忿怒的脸,倏然失笑道:“你们还记得两年前敬亭山上的冲天火光吗?”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一时满堂寂静。
武翩翩道:“那时朝野之争结束,你们终于得以向会峰阁和叶笙寒泄愤了。你们恨他们,所以火烧了会峰阁,毁了会峰阁数百年来的秘密。可事实仅就如此吗?这么些年里,你们真正深切恨着的,究竟是叶笙寒这个人,还是有他存在的会峰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