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乘澜归(41)
萧茵听罢轻轻一叹,无奈笑道:“夏久澜,你每次都能让我措手不及。”
武翩翩将剑锋又逼近了些,回头向岳梓乘询问道:“师兄,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二人?”
岳梓乘低头瞧向久澜,温声道:“久久,你说呢?”
久澜冷眼扫过地上的方久榆,愤愤道:“先把这个叛徒处置了!”
“让我来吧!”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位女子的声音,利落铿锵,敛怒而自威。
久澜循声回头看去,便见秦莺向此处疾步而来,衣袂生风,顾久澈则稍落后她两步,紧跟于后。她走到久澜的身前站定,郑重道:“夏小宗主,请允许由我来清理门户。”
久澜忙向旁让了一步,欠身道:“秦宗主请自便。”
秦莺微一点头,凛冽目光便直直射向方久榆,盯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一阵阵透心的寒意从骨子深处钻了出来,无法逃避的恐惧感径直笼罩了全身。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簌簌战栗起来,唇舌却因麻木而断续地吐出几个含糊的字词:“师……师父……”
秦莺没有看他,只在掌心凝成一股极强的力,将充溢了内力的一掌十足地击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久澜没有看下去,只听闻一声颤抖而压抑的痛哼,随后便又复归了平静。
有俗话云,有因必有果。昔年方久榆种下的因,如今也终于得来了他应得的果了。
虽说算是罪有应得,可此情此景,不由还是惹得人一阵唏嘘。
方久榆一死,武翩翩便将目光投向了萧茵,同样的冷漠,也同样的鄙夷。
萧茵却哈哈大笑起来,道:“怎么,是该轮到我了吗?可是武姑娘,你不顾着自己,也该考虑考虑齐云派的那些小辈们啊!”
如在耳边敲响了一记尖锐的钟鸣,武翩翩一阵错愕,匆匆瞥了眼萧茵,便焦急地问向秦莺与顾久澈二人:“您二位上来时,可有遇见我派的小辈?”
顾久澈摇了摇头,道:“并未见有人。”
武翩翩不禁心下一沉,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愤然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萧茵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向外头一瞟,道:“目前还没怎么,但之后要怎样,就全看武姑娘的觉悟了。”
久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外头乌泱泱的有近百人,正押着十八*九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孩子。她定睛细瞧,便见傅仪淳也在其中。他们都被绳索捆绑着,武器也全被收缴走,被人推推搡搡地行进着,有几个胆子略小些的早已被吓得眼泪直掉,却又不敢哭出声。而傅仪淳则紧咬着嘴唇,含着泪拼命忍耐始终不让泪水流出来。
萧茵饶有兴致地看着岳梓乘和武翩翩紧拧的双眉,啧啧叹道:“武姑娘还真是放得宽心,这么些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能让他们单独待在山下,你是觉得我们诡门落败,便门下无人了吗?”
武翩翩强忍住愤懑,沉声道:“难怪一路上来只看得到你们两个人,原来人手早就已经潜伏好了!”
萧茵颇为自得地道:“当然,从岳梓乘一上山起,我的人手就已经遍及山上山下的每一道关口。你们这里的所有人,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
岳梓乘望着这内内外外或担忧,或气愤,或惊惧,或得意的人,倏然冷笑道:“萧姑娘还说中原人多狡诈,依我看来,倒是彼此彼此啊!”
萧茵道:“我在中原也浸淫了多年,难道这些还学不会吗?”她瞟了眼身旁的武翩翩,冷笑道:“武姑娘若还怜惜自家的小辈,就请放下剑,再退后二十步,并封住自己的经脉,不然的话……”
她向那边的下属使了个眼色,便见有诡门的门人举起武器,作势就要攻向那些孩子。武翩翩心下一惊,连忙疾声道:“我答应你便是!”
萧茵见她一一照做不误,便微微一笑,又对其余人道:“你们是自己封住内力,还是我让人来帮你们?”
没有人行动,也没有人理会她。萧茵不禁眉头一皱,向下属们一摆手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诡门众人一收到指令,便纷纷解下腰上的锁链,挥动着向久澜等人攻来。他们使的是远攻的软兵器,而澜澈二人修习的剑术以及秦莺的掌法都以近攻为主,近不了身,便难以取得优势,更何况敌方的人数远多了他们十倍不止,待到最后,无非仍是被他们用锁链两端的铁球击中了要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岳梓乘拾起青锋挡在身前,尽可能地护住自己和久澜,不至为人所伤。萧茵在一旁冷眼看着,忽而对着沉默的夏久澜意味深长地一笑,问道:“久澜,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久澜被她问得一怔,而后便再仔细地环顾了一遍四周——这里是一处山壁,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便是依山壁上的一个穴洞而建,似乎曾是一座废弃的庙宇,屋后还有一道路通往另一个洞穴,约莫就是她前三日所待的地方。可是若要问她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倒也说不上来。
她又看了看其他人,只见顾久澈低头不语,秦莺神色莫名,武翩翩欲言又止,都看得她既疑虑又紧张。而岳梓乘却低低一叹,在她耳边悄声道:“这里是琅琊山。”
琅琊山……
她猛地看向萧茵,而萧茵也在望着她骤然张大的瞳孔,含笑道:“没错,这里是琅琊山,山下面就是冷沙洲了。怎么样,我选这个地方做归宿,你可满意?”
久澜说不出话来,她也根本不想回答萧茵的问话。
萧茵对她的冷漠倒略有些失望,但是很快便不以为意了。她只朝着下属们一挥手,道:“把那些小朋友带下去,都关在一起!”
武翩翩焦灼地望向齐云派的那些小辈们,但在岳梓乘的眼神示意下,不得已强迫着镇定下来。
秦莺却忽而扬声道:“你费尽心思地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又控制了我们,恐怕已不是单纯要寻仇那么简单了吧?”
萧茵抬起下巴,笑而回道:“秦宗主不必着急问我,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第二十七章 俱往
所谓答案,无非是关乎两件事情:一件是恩怨,另一件是野心。
押送齐云派小辈的诡门门人已陆续回来了,他们与剩下的门人一起,都聚集在屋外,把守着山壁的这一方关口,防备着一切未知的动静。
“你们知道那些孩子被关到什么地方了吗?”萧茵怔然地望了望前方,忽而问道。
在众人相觑而警惕的目光里,她一指自己脚下所踩的地面,略微上弯了嘴角,流露出一缕莫测的笑意:“就在这底下。而且,不止有他们,还有黄山、庐山、雁山,以及其他江南武林盟的各个门派,都有人被关在下面。正好今日掌天教的三位宗主也在,你们觉得他们见到我们,是会恨你们掌天教多些,还是会恨我们诡门多些?”
“你们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担着,何必攀扯上我们?”秦莺径直剜了她一眼,答道。
“真的与你们无关吗,秦宗主?”萧茵冷笑道,“方久榆不是您培养的弟子吗,若没有他,何来昔年的蛊毒七日戕呢?”
秦莺瞪视着她,眼中宛如燃烧烈烈火焰,毫不输了气势。“方久榆是我的弟子,可他早已被我教逐出,言行、生死皆与掌天教无关,你大可不必把他的帽子扣到掌天教的头上。”
“事实如此,可是我们说的不算,信与不信须得由了他们呀!”萧茵却故意岔开,似笑非笑道。
“想不到你还派人擒了江南武林盟的人,这可不容易办,萧姑娘还真舍得费手笔啊!”顾久澈道。
“顾宗主过奖了。江南武林盟也就看着声势还行,实则不过一盘散沙而已,这一点想来齐云派的二位心里比我更有数。”
她一面瞥了岳梓乘师兄妹,一面叹惋道:“那么大的一个联盟,真是可惜。但这又何尝不是必然呢?我们诡门哪怕就只剩残兵败卒,也懂得何为齐心合一,从不会自相猜忌以致残杀。可是你们却不懂。因而我们就算只有这区区百人,只要所有人都凝成一股力,要施计分别擒住各个门派的嫰瓜秧子和几个糟老头子,还是可以的。”
“那你设计这所有,又把他们关在一起,是想要做什么,一网打尽吗?”久澜忍不住高声道。
萧茵的眼睛一亮,冷峭里竟像是带了些微的赞许:“你果然最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