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的自我修养(24)
很久都没有人回答她,这是一个投入死水中的石块,激不起任何水花。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程大力眼角的眼泪往下落。
依旧保持着诡异的跪姿,约莫静静呆了三四分钟,程大力才擦干眼泪,沙哑的嗓音听上去像是破败的手风琴发出来的:“你相信报应吗?”
“相信。”袁沅回答得很快。
程大力奋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滚下来,“我以前不信,现在我也信了。”
“不过,可能不算是报应,只能算是种因得果。”
袁沅仰起头,望着对面一盏灯,闪烁频率与周围几盏不同,有些过快,像是即将要坏。
“你选择了走上一个路口,这是因。就得到这条路的终点,这就是果。说的坏一点,大概是报应,但其实不是,都是自己的选择决定了结果。”
“我选择的?”程大力喃喃自语道。
“你不选,难道有人在背后架着刀子逼你往绝路上走?”
袁沅轻声地反问,她长长的羽睫覆在眸上,明明是说这么尖刻的话,语气却像是鸿毛一般轻巧。
“我没得选啊!”
程大力忽然愤怒,像是困兽,猛然抬起头,蓄满泪水的眼睛透着悲情,仰望着袁沅:“我有的选吗?有的选我也想做个正正当当的人,活出个正正当当的样子!”
袁沅轻叹气,缓缓说:“你看街头有人卖艺行乞,有人写血书乞讨,也有人拉二胡,还有人跪着磕头。都是走到穷途末路的人,虽然都手脚齐全,但终究人的选择还是不一样。”
程大力没发声,像是在仔细听,一行泪从他眼角滑下去。
“你想做个行得正站得直的人,你就得朝着这个结果去做出正确的选择,不是吗?”袁沅淡淡问他。
“你说得轻巧,你们这种人,天生生在别人的终点线上!踩着我们这些人往上走!你们有什么?你们不过是投了个好胎!”
此刻的程大力极度孩子气,肆意发泄着自己对这个现实世界的不满和控诉。
袁沅琢磨了一下这话,轻声一笑,略带一丝不屑:“生在终点线?”她大概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冷笑话。
程大力被她的薄唇在刹那之间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给愣了一下,这话里有太多隐含的意味但他在这个瞬间无法找到头绪,但敏锐的年轻人感觉到了语气中的一丝无奈和苦涩。
袁沅站起身,轻飘飘地说:
“你有机会选择的。”
她等了一等,站在他身侧,高高在上地道:“某种意义上的好人,并不难做。”
程大力没回答,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跪在空落落的沙发跟前,听到她打开门,末了留了一句话——
“别死太早,你还欠了我11万1千3百多,记得早点还钱。”
他的脑袋再度无力地垂下去,任涕泗横流。
屋顶那一盏灯,猛烈疯狂闪烁,再突然发出“啪”的一声,就彻底黑掉了。
二楼包厢,服务生帮袁沅推开门,她走进去看到童修丽与海棠坐在玻璃墙边,俯瞰着一楼的风光,各自举着酒杯在谈天。
海棠这人,说到做到这一点,的确让袁沅佩服。
一转身,袁沅就看到落单的周庭扬端着酒杯凑过来问她喝什么。
袁沅摇头,“不喝酒,不好意思。”
“袁小姐总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啊。”
周庭扬自若地扬眉,他长得很不错,身高、身材、脸蛋,都堪称是男人中的精英,而他自己也知道这些特点可以起到的作用,每次都发挥得不错。
可惜,面对的人是袁沅。
“对,犯困了。”
没等周庭扬紧接着说下去,海棠就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庭扬,来我给你介绍个前辈。”
周庭扬回眸,看了眼那边不远处的童修丽,剑眉一提,眸光闪烁,“好啊海棠姐。”
袁沅眼见着海棠将周庭扬介绍给童修丽,两人似客客气气地聊上了。
海棠就转身走到她身边坐下,“你不是说他专傍款姐?你还介绍?”
海棠架起二郎腿,细长的小腿晃晃荡荡,“你嫂子算什么款姐,夏克铭能给她多少钱?再说她敢把腿劈出去给夏克铭戴顶绿帽子吗?”
袁沅扶额,深感无力。
“哎说你呢,你跟刚那小子什么情况?”海棠将修长的郁金香杯抵在唇角,做了一个花痴笑,“你这是铁树开花直接啃鲜肉啊?”
“……”袁沅一时间被她说的一愣,随口道:“没有,跟人打了个赌,看他能不能做回好人吧。”
“这话说的,这种赌局啊,听着是跟别人对赌,其实啊是跟自己心里赌。是这么个意思吧?”海棠嘚瑟道。
袁沅叹气:“这世界上就没有你海棠看不明白的事情。”
“有啊我怎么没有。”
海棠将酒杯中金黄色的酒液一饮而尽,既随性又情真意切地道,“我就没明白,你死活要待在夏家,是干什么……”
随着说话间,她站起身,走远了去倒酒。
袁沅似没听到她的话,抬眸遥遥望着与周庭扬说话的童修丽,他们有说有笑,非但不突兀,反而因为两人外貌相得益彰、神情举止融洽,感觉到场景异常的和谐。
晚上,袁沅和童修丽坐着车回夏家,童修丽一直在感谢袁沅的帮忙。中间尽管还是有点波折,但海棠是爽快答应了给她租别墅,甚至价格也是公道,可以协商。
“阿沅,我怎么谢谢你好?”
车子抵达夏家,童修丽下车扶了一把袁沅,她喝了点酒,整个人红光满面,耳垂的大耳环闪烁着润泽的光芒,看上去美丽异常。
“过阵子我去你店里,帮我挑一件衣服?”袁沅轻声问。
“那肯定没问题了。”童修丽笑了,“今天认识那个周庭扬,倒是不错。”
“嗯。”
今天夜里月明星稀,袁沅望着天上明亮的月亮,不知童修丽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啊,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关注下个人生活?”童修丽说得很婉转,“女人,总是要有个肩膀靠一靠。”
此刻,她们两人非常默契地谁都没有提大龄单身的海棠,尽管在不久之前她们就见识过她在人群中闪光夺目的模样。
门打开,童修丽继续道:“我看周庭扬跟你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袁沅垂眸扶着玄关坐着换鞋,听到这话眉一挑,没说话。
“我问他了,刚好28岁,年纪正合适呢。”
童修丽轻轻推她,“你考虑吗?”
“嫂子,你这说的好远。”
袁沅不知道周庭扬给童修丽下了什么迷魂药,今天才见过第一次,就上赶着给人家做起月老,“我得赶紧睡了,下周六的慈善晚宴筹备委员会明早九点要开会。”
“嗯,去吧。”童修丽点着头,将脚上的高跟鞋褪下,“别忘了我说的啊。”
“哦。”
一夜无话。
周末袁沅在给慈善拍卖会的筹备委员会忙前忙后。
她是夏东集团的慈善代表,大到负责对接集团的基金,小到帮忙给劳务小组的人做座位排次参考,七零八碎的事情异常之多。
这次活动邀请了广城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企业家、慈善家、社会活动人士以及爱心人士,已经确定前来的人中不乏达官贵人、名媛千金。
整个活动,既要注重慈善拍卖的仪式感,展现各方对慈善的热心,又考究现场的活动细节,确保每个参与的人都能宾至如归,因此极度考验委员会的功力。
另一边,为了让夏可苓可以散散心,夏克铭让童修丽陪着她去国外看家里唯一的老人。
夏克铭和夏可苓的奶奶,如今90多岁身在英国养老的老太太。
这么一来,整一周,童修丽和夏可苓基本都不在国内。
走之前,袁沅特别跟童修丽确认过,她们是否到时一起出席慈善拍卖,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
饶是平顺地过了两天,到周二,袁沅才从陈飞月口中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上周五,程芳芳在医院不治身亡。
那天,也正是程大力在会所被人打,痛哭流涕的那一晚。
“其实大家还是很担心程芳芳的弟弟会去闹事。”陈飞月道,“听说她弟弟是个小流氓。”
“那就让大家注意点,正面处理问题,不要将小事闹得太大。”袁沅头也没抬,一会儿要跟庄盾最后一次敲定8月8日年中大会的嘉宾名单,她分身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