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的自我修养(20)
她话音未落完,就听见清清脆脆的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给这个空荡荡的大别墅凭空添了一份诡异莫名的气氛。
袁沅难以置信地看着童修丽,“怎么了?”
“克铭去应酬,现在还没回,哎可苓,可苓在房间里!”童修丽焦头烂额,指了指楼上。她今天从店里忙完回来,刚和夏钧、静阿姨一起吃过晚饭就听到楼上开始砸东西,从六点多断断续续砸到现在。
夏可苓屋子里能砸的估计都已经碎成一地。
袁沅握着她手臂,见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问她:“钧钧呢?”
“我让静阿姨带出去遛弯了。”
袁沅也是无奈,这都十点多还在外面,“让王志跟着的吧?”
“嗯嗯。”最近这段时间,王志和新来的司机晚上都轮班护着家里这几个人,童修丽自然不敢放儿子一个人和保姆出门。
“这不会出事儿吧?”袁沅虚问道。
两个女人一对视,都在仔细听楼上的动静,似乎这会儿又没响声。
“别不会真出事儿吧!”童修丽赤急白脸,“怎么办阿沅,克铭还不回来,我哪儿敢给她开门!”
袁沅扶着她,让她先定定心,看着手表时间,“估计快了,我去看看吧。”
两人前后脚往上走,童修丽是既怕听到里面的声音也怕听不到声音,“哎,这家,克铭不在,根本不成样子。”
夏可苓的房间在三楼,跟夏钧是一层,靠里面的主卧方向,童修丽比袁沅动作快,上去先听了听门,朝着她摇头,意思是听不到,她见袁沅薄唇一抿,直接上前敲了敲门。
“笃笃笃……”
没动静,本应该让童修丽问,但袁沅看她只是干着急估计是害怕居多,只能自己开口朝里问:“可苓,你还好吗?”
“砰——”
巨大的砸门声让门外的两人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袁沅扶着墙,心说,这门的质量也真是拔尖的好。
“要你来可怜我,袁沅,你算什么?”
夏可苓尖锐刺耳的嗓音就在门里,靠着门缝,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我不是来可怜你的。”袁沅好声好气地道,“大嫂担心你,怕你出事。”
确认里面的人没事,袁沅就想走,她不想插手,惹得一身嫌。
“可苓,阿沅跟我一起呢。”童修丽才开口道,“你身体怎么样?”
“哼,怎么,平时待我这么亲热,这时候,帮我开个门你都不敢了?还要让她来看我的洋相!”夏可苓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像是体力不支,气息很不稳,但语气还是惯常的让人皱眉。
童修丽无话可说,她在这个家,怕夏克铭生气,也怕夏可苓不顾情面说这种刺耳的话。
她看了眼袁沅,眉下一双眼,沉沉如潭水,只能自己上赶着道:“可苓,你大哥快回来了。你要怎么样,还得跟你大哥说。”
“啊啊啊啊啊啊!”门里面发出一连串的嘶哑的呐喊,极度崩溃。
袁沅拉了一把童修丽,“走吧,她不需要你可怜她。”
这声音像是落在铁皮屋顶的冰雹,一下子敲在夏可苓的心上。
紧接着是让童修丽吓得满脸惨白的话——
“袁沅,你算哪里来的一根葱?在夏家占了一个房间你以为你就可以改姓夏了?你忘了,你爸妈你亲弟弟都是我二哥撞死的,你还把夏家当你自己家了?”
这一串话说的慢极了,清晰极了,一字一句都振聋发聩。
童修丽整个人浑身发冷,从脚底下起了寒,拽着袁沅就要往外拖,但平时看似走路都轻巧的袁沅此刻像根铁钉一样钉在这地板上。
“你十岁进我们夏家,我多倒霉你知道吗?大哥给你腾了房间,按照我的房间式样装修,凭什么啊?我又不要跟你姐姐妹妹一家亲。”
“最恶心的是,还要把我的衣服给你穿——就算是我穿剩下的又怎么样?我不想给你穿就是不想给你穿!”
“你还是个瘸子,你知道你每次穿着我的裙子我都想什么吗?二哥怎么没把你一起撞死算了……”
童修丽感觉到袁沅脸上浮着一层冰,冷得叫人心里发寒,她在颤抖,完全不可控制地那种,但她仍然不动,像暴风雨里的一只雨燕,电闪雷鸣、惊涛骇浪依旧顽固逆风而行。
“阿沅,我求求你了!走啊!”她压低了声音快哭似的说,用力搂住她的肩膀,要带走她。
袁沅眼眶明明通红,却强忍着对门里的夏可苓道:“我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惹你的恨,都已经让你诅咒去死的地步。”
“诅咒吗?不算吧。”夏可苓虚弱地笑,“就是想一想,小时候,想得比较简单。”
轻飘飘地话,对她而言,就是偶尔的一个念头,“不过,你是惹我。我胖的时候,你偏偏瘦。我头发黄得像稻草,你头发黑漆漆的,你不知道我多嫉妒你——咳,还不是夏家把你将养得那么好。”
“原来,那年,我的头发是你半夜跑进房间来剪的。”
袁沅踩钢丝一般,咬着后槽牙,似想把话说得轻巧点,但一出口就重得压塌了肩。
童修丽才看到她一颗眼泪,圆滚滚地从眼中滚落,顺着脸颊下巴往下淌,她已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童修丽嫁进来的时候,记得袁沅刚上大学住校不经常回来,夏可苓还在上高中,住在家里每天司机接送。
碰面的时间也并不多,后来慢慢熟稔起来,袁沅成熟稳重,成了她在家里的朋友;夏可苓依旧是小公主,过去这几年也跟以前没差别,姑嫂俩一起最多就是买包买衣服看首饰逛街。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有从任何一个人甚至是静阿姨口中听说过两人过去的关系——她知道夏可苓看不上袁沅,埋怨她住在夏家,连带着痛恨袁沅长得比自己好看,总之怎么都不顺眼。
长期以来,童修丽都只当她小姑娘不成熟,喜欢嫉妒长相过人、比自己优秀的姐姐,但从不知原来积怨如此深厚,乃至于如今这些话淬了毒一样吐露出来,像一把匕首插在人的心坎上。
“是啊。不就是一把头发,瞧把你哭的。”夏可苓耻笑,“可是,你看,谁会告诉你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要是不说,你还不是照样不知道?”
“外人,终究是外人呐。”
袁沅抹了一把眼泪,泪眼婆娑地看一眼童修丽,却忽然像从万丈泥沼中拔腿而出,“嫂子,我先回房间了。”
童修丽刚才巴不得她快走,现在看她透彻伤心的模样,又开始惴惴不安,“阿沅……”
楼下忽然有开门的动静。
“我没事。”
袁沅推开童修丽,第一次这么不留情面。
童修丽就跟在她背后下楼站在楼梯口子上,眼睁睁看着她背着自己,步履蹒跚,始终都没转过头,那孤零零的背影、一顿一步的动作,仿佛都像是悲情电影的慢镜头,一帧一帧地放着……
童修丽看着袁沅推开门,然后背着手将门关上,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一声不出,她的心跟这扇门一样,死死的关上了。
站在原地的童修丽想想刚才夏可苓的那几句话——换做是自己,她会怎么样?
她无可抑制的悲哀地想,夏可苓口中的外人,不也算上她自己吗?
看着那扇门,童修丽就像是海水退去后滞留在岸的一尾鱼,空气稀薄而致命。
后来发生了什么,童修丽不知道,夏克铭接手这事儿她就回了房间,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身边的丈夫。
挨在以前,童修丽总也会在睡前说一些袁沅和夏可苓的琐碎事情,她猛然意识到,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跟这个枕边人越走越远。
第二天,童修丽特别早起,她的店十点才开,也有人照应不需要经常去,基本不太和袁沅一起吃早饭,但今天她格外留意着袁沅的一举一动。
但等她下楼就看到餐厅饭桌边,袁沅和夏钧一起在吃早饭,两人各自一碗白粥配三碟小菜,一缕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落在他们的额上鬓角,两人都吃得挺开心。
“妈妈你怎么这么早啊。”夏钧先看到下楼梯的童修丽。
童修丽注意到袁沅也抬了下头,朝自己打了个招呼,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童修丽心里咯噔咯噔的,没睡好引起的后遗症令她惶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