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一生(31)
导演一声“Cut”,姜槐拍了拍身上的灰,刚起身,便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人。
单池远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一身黑色西服,挺拔而高挑,遥遥站在人群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剧组的演员。
只是,他僵着脸,心情看起来并不愉悦。
姜槐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似乎也穿了这身衣服,只是那时他撑着伞走在雨中,冷漠而高傲,十分有距离感。这会儿,他虽板着脸,但姜槐却是一点也不怕他,衣服也没换就往他那边走。
“你怎么来了?”姜槐朝他走去,边走边拍身上的灰。
单池远冷冷地撩起眼,将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像在检阅她有没有受伤,最后目光落在她脏兮兮的脸上:“你伤还没好,就接活儿了?”
“工作很轻松。”姜槐说。
“哦,从八层楼高顺着不知道结不结实的床单爬下来,还在半空中打一个空翻叫轻松。抱歉,恕我不能苟同。”单池远冷哼,“是你还是我对轻松这个词有误解?”
“很结实,道具老师试了好几遍。不会有问题。”
若不是姜槐一脸真诚,单池远真以为她是在挑衅自己,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姜槐在这个话题讨论下去:“走吧。”
“去哪里?”
“你跟着我走就是。”
不知何时起,姜槐对他的话已是毋庸置疑地遵守。
姜槐换了衣服,拿了包,跟着单池远到停车场,一打开车门,南希的声音便传来:“Surprise!”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南希明明外出拍戏。
“两个小时前。”南希拉长了声音,“还有另一个Surprise,你想听吗?”
“什么?”
“那个人渣,判了七年!”南希声音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姜槐却看向单池远:“真的吗?”这种程度的故意伤害一般都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虽然加上恐吓和强奸未遂,但对方请了业内有名的铁嘴,要判到这个数字,也是令人难以置信。
单池远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他要上诉,但我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的。”
从出事到现在,姜槐一直刻意压制着情绪,她的愤怒和伤痛都未表现出来,但这一刻,她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忍不住,用力地抱住了单池远:“谢谢你!”
单池远被抱了个满怀,身体有些僵硬。
他还没来得及回抱,姜槐已经放开了他,有风狠狠灌入他尚未温暖的身体。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我也该搬走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
南希愣了:“搬去哪里?你不做我保镖了?”
“我……我还是更想做武行。”
单池远慢慢地收回刚递出的手。
第38章
姜槐是第二天搬离碧海蓝天。
她的行李不多,早在几天前就收拾好了,因为武行工作的特殊性,她并不准备搬回武馆住,所以已经找中介看房子,但一连几日,不是地方太偏僻,便是环境太恶劣,当然也有她看中的房子,但租金已经完全超乎她的负荷。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住过碧海蓝天这样的小区后,姜槐觉得自己的随遇而安离家出走了。
最后,她还是先搬回了姜家武馆。她对姜山的说辞是,公司宿舍楼重新装修,她要回家住一段时间。
姜山自然是高兴的。
近段时间,本就日暮西山的武馆更是日益见下,之前还有五六个学生,最近只剩下了三个,姜山将学费降了又降,几乎是倒贴收学生,仍是无人上门。
成年人忙着工作赚钱,锻炼健身更愿意去健身房,学生们有上不完的补习班和兴趣班,对武术工夫感兴趣的,多会选择去学空手道和跆拳道。这样老式的武馆,已逐渐被淘汰,整个南泽也没剩几家。
姜山还在坚持着。
姜槐知道,姜山太过墨守成规,若再不转型,姜家武馆恐怕难以为继。只是她知道,说服姜山将武馆转型,比说服他让自己当武行更难。
所以,姜槐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守卫着武馆——她想要成为出色的武行,想要将姜家武馆转化成为专门培训武行的武馆,她以自己的梦想支撑着姜山的梦想。
只是这一切,暂时不能让他知道。
因为前段时间受伤,姜槐害怕回家被姜山发现端倪,所以一直没回家,同在南泽,两人已有两个月没有见面。
姜槐一回家,姜山便察觉出不对劲:“怎么看起来有些虚弱,工作很辛苦吗?”
“爸,不辛苦,我还胖了。”
姜槐不在家,姜山平时都是靠外卖和快餐,她一回家,他便匆匆赶完市场,想亲自下厨给姜槐做饭。
姜槐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由着他去。
结果姜山不仅买回了一堆菜,还拎了一瓶酒。
姜槐不喜欢父亲喝酒,小时候每每喝了酒,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要么勃然大怒,要么嚎啕大哭,姜槐劝阻过,还曾经被他不小心打伤,此后姜山便不在姜槐面前喝酒,偶尔酒瘾犯了,便下楼,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酩酊大醉。
姜槐知道他心里苦,也拦不住,索性顺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拉着姜槐喝酒,看得出心情不错,姜槐不想扫他兴,跟着喝了几口。
姜槐自幼与姜山相依为命,生活谈不上优越,却也不能说糟糕,唯一遗憾的是,父女两手艺都一般,只能简单下个挂面炒个饭,若是想吃得丰盛一些,除了下馆子便只有打火锅。
天已逐渐转暖,父女俩对着火锅喝酒,皆出了不少的汗。
这天晚上的姜山很是感慨:“我以前啊,教你习武,是带着私心的,希望你将来能够继承武馆。好在你出息,不和你爹一样,只会这几个破招式,腿还瘸了,出去卖艺都没人看!”
姜槐看着姜山苍苍的白发,眼眶一热:“爸,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不许!我告诉你姜槐,你好好给我出去工作去!这破武馆,你别理!”姜山喝了酒,脸色通红,声音也大了不少。
姜槐讪讪地收了话头,屋子里只剩下火锅汩汩的冒泡声应和着电视。
每次和姜山谈到这个话题,都会是这样的结果,姜槐早已料到。
刚好电视正在放着《非凡挑战》的预告片,陆沉舟的身影从荧幕上一跃而过,姜槐想调台已来不及,姜山正面色铁青地盯着电视。
“真是了不起,现在都成了明星。没人会一辈子在武行这个行业待下去,入这一行的,都想当明星,有能力有资质都走到台前,只有没用的人才会一辈子留在幕后,当然还有我这种,连幕后都没资格呆的!”
姜山的尖刻与平时的憨厚形成鲜明对比。
“爸,你为什么对武行的偏见这么大,你以前也是武行出身……”
姜槐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巨大“嘭”,碗盘杯瓶碎了一地,竟是姜山抬手扫落了桌上的东西。
姜槐看着眼前因愤怒而胸膛不住起伏的男人,觉得他陌生得可怕。
姜槐以为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会像以往的每一次——酒醒之后的姜山会后悔自责,然后和她道歉。
虽然,他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凶狠,但姜槐并不害怕,因为那是她的爸爸。
但这个念头仅维持了不到十五小时。
第二天,姜槐早早收了工,从片场回到武馆已经是晚上,但没想推开武馆的门便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上了二楼,酒味更甚,不仅如此,地板上都是各种碎片,玻璃塑料以及纸,还有她的衣服。
她刚走近房间,拎着酒瓶的姜山已经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几张病历还有拍立得。
“这是什么?”
姜槐一看,便知糟糕,那是她在剧组别人帮她拍的照片,她不爱拍照仍是保存下来,没想到会被姜山看到。
但很快,这种害怕被愤怒所替代:“你翻我东……”
她话没有说完,因为姜山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他的力道很大,姜槐没留神,整个脸被打偏,很快,嘴里有了血腥味。
“你个婊子,翻你东西怎么了?你他妈的做的是什么事,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他张口,便有一股浓烈熏人的酒臭,让人作呕。
但姜槐没有后退,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这一切。
“你就这么耐不住,我叫你别去做武行,你偏偏去!”